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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第二十六章

小说:

他向黎明

作者:

请鲨鱼吃胡萝北

分类:

现代言情

“程老板在我这里耽搁许久,没拿到有价值的东西,兄弟惭愧。听说韦师长、王师长收获颇丰,前几日我去信询问,情况属实,这才请您去看看。”乔宥笑眯眯地将程机送到车旁,“他二位也是性情中人,从前是有些误会,但现在问题解决了,肯定配合程老板的工作。”

程机叹道:“希望如此。”

佟居上为程机拉开车门,程机与乔宥握手告别:“乔老弟厚意相待,这个人情我程机记下了,日后必当奉还。”

“哪里哪里,都是分内的事。”乔宥见他上车,为他关了车门,“程老板,蔡将军给我的那批人您审出什么来没有?”

程机冷哼:“装得甚像,我几乎要相信他们真的是土匪了。”

“他们是惯爱演戏的。您打算怎么处理?”

“交给你吧。我拿着也没用。”

“好,我拎着他们做个钩子,若能有收获,战功与程老板对半分。”

程机懒洋洋道:“那预祝你成功。”

车缓缓启动,程机最后与乔宥摆摆手,扬长而去。

天气难得响晴,乔宥的心胸由此开阔:“把那些流氓带出来,晒晒太阳。”

何大迈出牢房的一刹那,立刻感受到强烈的光线灼烧眼膜,他下意识地搜寻遮蔽物,阻挡日光。

阳光温暖明亮,他站了少顷,身上湿冷黏腻的寒气渐渐晒干,十数天以来第一次看清自己的五指。

阳光是有温度的,干净的,他想起黑暗且血迹斑斑的囚牢,在噩梦与现实之间恍惚了。

“臧先生请各位小叙。”士兵手持上膛步枪,文质彬彬地向山坡示意。

众人瞥见枪支,齐齐打了个寒噤。他们被押送来时有人企图跳车逃跑,被当场击毙。这群人讲文明树新风,但毫不留情。

何大身边的人嘴唇嗫嚅,大致是想问“叙什么”,可复兴社连日的严刑拷打让他不敢开口,只是咽口吐沫,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何大随着众人一瘸一拐地前行,脸色愈发阴沉,这个臧先生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军队背景?为什么抓他们?为什么将他们放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折磨半个月?

山坡上绿草茵茵,较平缓的地方摆了酒席,虽然食材简单、菜品也不多,但明显是用过心的。

乔宥在等人的间歇内换下了军装,此刻长衫马褂捏折扇,一副儒商打扮。

“大家时间有限,我开门见山。我要在这一片办几座工厂,可这里治安太差,前几个老板都是被地痞赶走的,我很苦恼,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厂子办起来。我想了两个办法,一个是把这群捣蛋鬼都杀干净,另一个是化干戈为玉帛,有能力有意愿的,来我厂子里干活;不想劳动的,去负责安保工作。支持方法二的,站到这边。”乔宥举起左手——酒席的方向,他又举起右手——坡度较大的草地,“支持方法一的,站到这边。”

流氓们呆楞住了,都明白左手是归顺、右手是死路,但没有人愿意做第一个行动的领头羊。

纪待见局面僵持住,开口催促:“请吧。”

何大率先走向乔宥左手侧,其他人也如梦初醒般跟过去。

乔宥落手:“另有一事,我最恨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各位做出了选择,就不能再另谋他路。若有故态复萌,挟私报复,阻扰工厂正常运营,轻则枪毙,重则动刑。小黑屋里的手段各位见识过,生死之间还有另一种状态,希望大家好自为之。”

阳光下的众人齐齐打了寒噤。

程机在用刑方面是残忍到极致的好手,乔宥略听听都觉得后脑发麻,他把这些人交给程机手里,存的就是让他们生不如死的心。

他们撕心裂肺的哭喊是凄惨无比,可他们鱼肉乡里、横行霸道时的猖狂笑声同样响亮刺耳;他们触目惊心的伤口是张牙舞爪,可他们欺男霸女、草菅人命时的得意面目同样狰狞扭曲。

别跟乔宥说什么因果轮回、善恶自有报,他只相信恶人须有恶人磨。公道从来不是被给予的,是争取来的。

“吃过这顿饭,大家就是一个工厂的职工了。好好休整,回厂后各司其职。”乔宥顿了顿,“外面太阳很好,别再回到黑暗里了。”

纪待得了乔宥示意,指引着他们入席开宴。

何大已生不耐烦的心意,盯住一处座位,步履大而急匆。

“何先生。”乔宥忽地喊住他,向自己身侧的单桌示意,“特地给您留了座位。”

何大停住动作,转身极其迅速地扫视乔宥,又很有分寸感地垂下视线,径直向单桌走去。

他落魄,但目光里藏着桀骜不驯和阴狠。

乔宥待他落座:“何先生是本地人吗?”

“不是。”

“听先生口音,似乎是北方人。”

“祖籍山西。”

“山西何氏是商贾世家,何先生是不是……”

何大立刻反驳:“不是。”

乔宥心底的把握增大三分。在此之前的两个问题是在观察何大的语速,提问到山西何氏时,他的语速骤然加快,直接证明他确实与何氏有关,即使不是何氏家族中人,也必定与他们产生过瓜葛。

这个人有能力有野心,但是没有蛰伏的耐劲和谨慎,城府太浅,难以成事,所以他空有从商天赋,却沦落到山区里做混混。

乔宥没再说话。

何大心中烦躁,扒饭的动作加快许多,胡乱向嘴里塞着菜和馒头,在五分钟内风卷残云地清空了所有盘子。

乔宥等他平静下来,给他倒了杯酒:“先生绝非池鱼笼鸟,怎么甘心蜗居在方寸之间呢?”

何大直视前方,冷冷道:“不是你抓我来的吗?”

“我抓先生不是为了困住您,恰恰相反,我想让您走出来。”

何大不自在地将视线向下挪动。

“先生背井离乡,为的是混出个名堂。然而世道艰险,几经波折流移到乡下镇子里,给地痞头子做军师参谋,眨眼就是数年。方寸之地舒心,可先生有谋略有才智,如此大材小用,混迹平庸,难道午夜梦回之际没有后悔过吗?没有惋惜过吗?没有憧憬过吗?”

何大压抑着音量:“你到底想说什么!”

“先生怨我抓你受折磨,怨我枪毙你大哥,可我若未曾到过那个镇子,未曾清洗这一片的牛鬼蛇神,先生是否打算一辈子屈居于此助纣为虐?死后青名无就,骂名也流传不下,只如浮尘一般,无声无息地湮没,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这便好了?”

“或许日后又会有变数!难道只你是我的救世主?我就不能遇到个贵人助我成就事业、流芳千古?你把我抓到这里毫无人性地施加刑罚,竟还大言不惭,说是为了帮我,简直混蛋!”

乔宥脸色一沉:“你受的罪是你该得的。你现在觉得毫无人性,你烧村东王大爷家房子时怎么没想到人性?你把他儿子吊起来打得奄奄一息时怎么没想到人性?你抢他儿媳妇时怎么没想到人性?你绑架老厂主女儿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人性?你以为这些烂事我不知道?田间地头随便扯个人都能背贯口似的溜出来。你作恶时想不到报应,现在自己受苦了,知道喊冤了,亏不亏心?”

何大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可见:“我有什么办法!钱难挣屎难吃!我还想在这里混,就必须得帮他们想办法出主意!我也想走光明大道,经商致富,和睦乡里,佳名远扬,可我就困在这里!我不这么着活都活不下去!”

“你觉得自己没有选择?”

“不然呢?”

“你再想想,现在你没有选择?”

“你怎么光说废话!你带着这么多人看着我们,我还能逃跑吗?抓回来不又是一顿毒打?”

“你的老大哥已经死了,二当家和难对付的小弟我也已经替你枪毙了,方圆五十里内属你最大,你有人有头脑,你真的没有选择?”

何大愣住了,良久方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主管工厂?”

乔宥点头。

“可我……你……你不怕我带人造反?”

“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可我不觉得你会有这个动机。造反了又能怎样?霸占工厂还是占山为王?这里生产的纺织品是无法对外出售的,要靠我打通关节,光靠你自己开不了市场,抢了厂子也办不下去。做土匪不是你的初衷,你不是那块料子,也没有那个水平。借着我的青云梯往上走是你最佳的选择。”

“你从一开始就挑定了我?那为什么还要把我抓到这里?”

“你比他们正派,比他们能干,所以我挑中你。可你在他们身边待得太久,坏事做得太多,打你一顿是为了把以前的事处理干净,你才好上路。”

何大皱眉:“这可不是一顿。”

“我说过了。你活该。”乔宥从怀里掏出一份合同,铺在桌面上,“这是雇佣合同,想好了就签字。”

纪待递上笔和印台。

何大二话不说,签字画押。

“先生原来叫何析毫。”

“我在家排行老大,所以化名何大。他们不知道我的真名,一则保护自己,二则原名他们不容易记。”

“析毫剖厘。”乔宥笑着与他握手,“好名字。”

往后的几天事情不多,第四次围剿整体进入尾声,局部的危险武装势力也基本肃清。乔宥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与共产党谈判代表秘密沟通,撰写哄穆靳的报告,和用电台给谷裕发消息。

他当然也想给闻桦发,但是闻桦没有私人电台,接收不到。

纪待看着乔宥乐此不疲地翻找密码本,娴熟地摁出一串信息,忧愁道:“师长,电台不是用来干这个的。”

乔宥斜眼:“你怎么没跟部队下乡种田?”

纪待反问道:“你怎么不下去?”

“这不是研究技术难题吗?”乔宥用钢笔在“怎么加密更安全”下重重地画了横线,“很重要的。”

纪待翻了翻乔宥和谷裕的来往记录。

—打算什么时候提亲?

—围剿结束后。

—彩礼我打过去了,收到了吗?

—已收到。又是跟你家领导借的吧?

—我自己也挣钱的。

—四千块 ,你这些年攒的钱超不过五百。

—工资上交,这很正常,你不懂。但你即将懂。

—我婚礼你必须到。

—简直是废话。

—等一会。工作忙。

纪待直言:“这根本和加密无关。”

乔宥玩到兴头上,懒得分辨:“去去去。玩你的去。”

纪待在他附近转悠三圈,没有离开:“我要把这个记录给大帅看。”

“你小子……”乔宥刚欲教训他,脑中灵光忽现,“要不你玩玩?”

纪待眼睛一亮,箭步上前:“怎么发?”

“你先写一个句子。好,然后在这个密码本里翻对应的字,对,我,23550,是,60801,纪,27117,待,24241。现在来发报,用摩斯电码,2是点点划划划,3是点点点划划。好,你自己发吧。”

纪待生疏但认真地完成了第一次发报。

“我这是发给谁的?”

“你说收件人没有?”

“没有。”

“没有收件人的信可以发给所有人,也可以不发给任何人。”

“噢!有回复了。”纪待端正耳机,伏案速记电码。

“可能是谷裕又在摸鱼。”

“不对啊。”纪待试着翻译前两个字,“好像它的母本不是这个。”

乔宥瞄到呼叫对象,神色立刻严峻:“是任溉发的。把《三体》拿出来。”

纪待从抽屉里掏出《三民主义理论体系》,按着乔宥报的页数行数以及个数寻找对应字符。

任溉很少发电报,再要紧的事也是通过电话沟通的。为什么这次改用暗码呼叫了呢?乔宥强自镇定翻译完全篇,心中如有重物骤降,沉甸甸悬在空中,“穆靳拦截了他去北平的调令,不许他北上了。让他原地按兵不动,等待下一步安排”

“啊?这是怎么回事?答应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变卦?”

程机已明利弊,不会变卦,穆靳在这种事情上很听程机的话,不可能自发改变心意,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乔宥当机立断,“给任溉发电报,让他假作不知,马上出发,同时向宋军长申请新的调令,不要再让这份落入他人手中。然后给谷裕发一封,也是用暗码,问他最近有谁见过穆靳。”

纪待依令译码发电。

乔宥略一思索,拽过纸笔写就两封书信,交予门外小兵:“给佟参谋,让他派人将这两封信送给韦将军和王将军,密信,别让程机发现。”

“是!”

纪待已收到回复:“周酉!谷秘书说是周酉去过!”

“那就是他做的。周酉……”这个名字熟悉又陌生。乔宥与他并未直接打过交道,但三剑客名震江湖,肯定不是盏省油的灯,“我记得他是苏联某个学校军工毕业的,在武器方面是个专家。后来回国,先加入共产党,南昌起义时携款私逃,29年跟方效去了西北建设兰州,30年担任了陕西省机器局的副局长。但31年被撤换了,是不是?”

“因为他经验太少,筹备工作做了一年,每月花费10万元的经费,生产不出5万元的产品,所以被裁撤了。”

“32年春参加的复兴社,那套所谓‘辩证法’理论和实际应用是他发明的吧?什么‘制造矛盾、运用矛盾、控制矛盾’。程机挺看重他的,新开办的特务警员训练班也交给他负责了。”

“对。”

那就奇怪了。他与程机关系应该不差,怎么会越过程机直接向穆靳进言呢?说的还是拆程机台的话。乔宥沉吟半晌:“给赵未答发个电报,跟她问问周酉的信息。”

“收到。”

现在局势越来越混乱了。乔宥摸了摸胸口的银环,这是他第一次三线同时推进,能成功吗?

蔡廷锴在收到第三十四封噩耗时并为此焦头烂额时,难以想象乡下有个叫乔宥的人正过着悠闲惬意的生活。

“败得挺惨啊。”蒋光鼐斜躺在沙发上,翻着被蔡廷锴压下的败报,“我在军政部可没看到过这么精彩的报告。”

蔡廷锴靠坐着办公桌,郁闷地抽出根烟:“陈军长说过,反帝必先抗日,抗日必先反蒋,反蒋必先联共,我跟他们没什么深仇大恨,有什么好打的。”

“但两军交阵,即使没有必要真打,五五分总可以吧?每次都败成这样,说不过去。”

“你来试试?”蔡廷锴横眉,“根本就没那么好打。他们人少,战斗装备也不行,奈何人家熟悉地形、深得民心、擅打游击,咱们大部队适合正面作战,不适合这种运动战术。”

蒋光鼐撑身环视四周,低声道:“我可听见消息了,十九路军马上要被调入主战区参与作战了,那就没法子糊弄了。”

“还打?”蔡廷锴双目圆睁,“平常到这会儿不都歇菜了吗?”

“谁知道程机那小子怎么劝的,自己没立着功,拉着别人陪他打消耗。关键是,北方的卫立煌、傅屹生好像都要往南边调兵了。”

蔡廷锴持烟的手停在空中,半晌想不起来放下:“那抗日战场上的部队数量就更少了啊。”

“是呗。”

“□□到底想干什么啊?”

“很明显。将内战进行到底。”蒋光鼐伸直胳膊给蔡廷锴打火,“但是塞翁失马,焉知祸福。陈军长回来了。”

淞沪抗战后,由于19路军被□□调到福建“剿共”,陈铭枢发动了“拆台”倒蒋运动。失败后他卸职出国,在欧洲漂泊了半年多,最近才有回国的风放出来。

蔡廷锴点着烟,仍是擎住不动:“你的意思是……”

“陈军长到香港以后就约了梅龚彬,听说谈的不错,已经商定好去请示【1】李军长了。如果李军长同意,开始联络共(产党像太阳)党,那咱们就有戏。”

蔡廷锴缓缓吸了一口:“这次能成吗?我还是担心那个左得要死的王明。”

“无论如何,可以先试试看了。派个人试探试探,输了也亏不着咱们。别找太核心的人物,事败后咱们摘不出去。”

我说那小子支支吾吾莫名其妙前言不搭后语,原来在这等我呢。蔡廷锴冷笑:“我这里还真有个不错的人选。”

几分钟后,用电报狂轰滥炸别人的乔宥接到他盼望已久的指令——可以开始行动了。

“师长,我觉得这样太冒险。”

乔宥端详着面前盛水的碗,随口说:“你都坐在这里了才觉得冒险?刚出门时怎么没说?”

纪待瞄了瞄门口守卫的红军战士:“这外边都是他们的人,万一谈不拢,把咱们抓起来,那可怎么办。”

“你佟大哥在营地呢,怕什么。”

“远水解不了近渴。”

“这个近。”乔宥端碗,给纪待结结实实灌了一口,“好了吗?”

好在纪待没被呛住,他怔愣片刻:“这水好像比咱们那里的甜。”

“那多喝点,琼浆玉液,良辰美景,不可辜负。”

乔宥正致力于灌纪待喝水,忽听得门外传来一句响亮的呼喊“师长!”

门帘“唰”得被掀开,边角打得门板梆响。黝黑劲瘦的小伙子喜气洋洋地踏进屋中,又喊了一声:“师长!”

乔宥指着自己,不太确定地问:“叫我吗?”

“您不记得我了?”小伙子努力比划着自己十三岁时的身高,“陆百!我是陆百!”

乔宥盯着他,记忆的少年与眼前的青年逐渐重合,恍惚间只挂念家中小驴的孩子已成长为了一名出色的军人。他缓缓起身,走近陆百,更加惊叹于岁月的流转和缘分的奇妙: “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距离直奉之战竟然已经十年了。那会你才十三岁呢,现在长这么高了。晒黑了,也变壮实了,挺好挺好。”

他的哥哥范儿一直强烈,凡碰上比他小的,立刻跃居到大哥的位置。陆百如今是一团之长,在他面前还是腼腼腆腆的。

“将军也变了很多。”

纪待还蒙着,乔宥叫起他:“纪待,当时是混成第九旅的,组建新军后是我的副参谋,一直跟着我到这里来。陆百陆团长,当时是混成第六旅,垫后撤退时跟我在一个部队。”

纪待主动伸手:“陆团长好。”

陆百客客气气地与他握手:“你好,纪参谋。”

乔宥心里有些不平衡,明明纪待比陆百还大两岁,看着怎么不如陆百稳重能抗事呢?他是灵活跳脱,但总觉得沉淀不下去,气场不足。或许我真的培养方式不对。他左思右想,决定后续多让纪待跟着佟居上干活。

陆百请二人坐下,重新给他们上了茶水。

“后来听宋胡安说,你老家遭抢了,是怎么回事?”

“我入伍没几天,山匪洗劫,屋子烧塌了,爹和奶奶都死了,只有娘带着小妹妹逃出来了,她们跟着逃难的大部队到了湖北沔阳,进了根据地,党组织很照顾她们,分田分屋,还安排人帮忙种地耕田,安顿下来。又过了一年半,我来此找到她们,正逢招兵,我就进部队了。有几场仗我打得漂亮,组织就将我升到团长上了。听说您也参与这次围剿,我特意申请调过来,想再见见您。”

乔宥欣慰地说:“出息了,真是出息了。”

“将军呢?您后来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逃奉投南,出国回国,十年光景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

纪待戳戳乔宥:“师长,你展开讲讲出国的事。”

“在家不给你讲过了吗?”

“你给我们讲的都是知识,我想听故事。”

“去去去,现在谈正事。”乔宥给纪待倒了满碗的水,“喝你的甜水。”

陆百刚要开口,乔宥立刻道:“关于起义的事,我是这么想的——蔡军长让我代表十九军跟你们谈判,是个试探的意思,事成则已,事败就把我推出去顶罪。所以对我跟你们谈出的结果不能太乐观,得等他们圈里真正说话顶用的人过来。”

“明白。”陆百顿了顿,“若事败,将军如何自处?”

“我如何自处不要紧,重要的是六十师。”乔宥偏头,“纪待。若有万一之日,你和佟居上带六十师投至此处,假使来不及,回去找任溉,再不济是十九军,大帅回国后,会想办法捞出你们。总之不可坐以待毙,为刘峙、刘诚、程机之流所利用。”他诚恳地对陆百说:“我们有心抗日,无意内战,届时如有不情之请,还望贵军出手相助。”

“还没开始,就急着白帝城托孤。不成器!” 门帘又一掀,走出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将领,他面容和蔼威严,谈吐间有着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气派,“遗言留着最后一口气再说也来得及。”

陆百弹射站直,下意识道:“风……”

乔宥起立,脱口而出:“风旅长?”

看见他面容的一瞬间,仿佛闪电穿透云层,利刃劈开尘封已久的记忆。白驹过隙,神思错乱间又是夏夜平地惊雷起,大雨瓢泼倾盆,乔宥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泞里,扶着重伤的褚惠走向既定的出路。

风驭为他扶正军帽,拍拍他肩膀:“别学你师父,自己的兵自己带,撒手去了不是好汉。”

他已不如十年前年轻,谈笑风生间有深深的皱纹显露,斑白的双鬓隐露疲态。

褚惠若没死,大抵也是他这个模样。乔宥暗压心底涌动的思绪:“您教诲得是。一别数年,没想到能在此处他乡遇故知。”

“风师长。”陆百看看风驭,又看看乔宥,“你们从前认识啊?”

“我与他师父是故交,第一次直奉时我们有过一面之缘。”风驭摁着他坐下,自己也抽了一把椅子:“不到三十已是师长,都和我平起平坐了,年少有为啊。”

乔宥诚惶诚恐:“才疏学浅,未及师父和您千万分之一。只是运气好,有新军和一师捧上师长的位置。”他还不忘回头介绍一下纪待:“这是我参谋,纪待。”

风驭笑眯眯地跟纪待打了招呼:“真是支年轻的队伍啊。”

与他们开完会已是曙光初露。

陆百看看表,着实担心乔宥熬了个通宵又坚持开车回去的身体:“要不在这里睡半天再回去?”

纪待打了个哈欠:“晚了佟大哥要担心的。”

陆百又道:“调个人给你们当司机行不?”

风驭倒了两碗水,乔宥把随身携带的速溶咖啡冲了:“我俩轮流开吧。不麻烦你们了。”

咖啡很苦,风驭闻着味都嘴里发涩:“你说你也是,非挑着晚上来。你们营地现在又没外人,根本不用躲着。”

“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哪个特务暗中盯着我呢。”

纪待堵着鼻子喝完,立刻灌了两口白开水冲淡嘴里的味道:“师长,你从哪里弄来的黄汤啊。”

“德国进口,提神醒脑。”乔宥在德国熬夜赶论文时常喝这种咖啡,回国时特地跟克莱斯特要了几罐子,忙的时候就冲一杯,给自己点小小的颜色看。

太阳渐渐升高,再晚些就容易暴露了。

两人上车,降下车窗匆匆道:“走了走了。”

陆百招招手:“一路顺风。”

任溉这几天心神不宁,北平卫军长的二次调令已发,算日子该到了,可他埋伏的人始终没有回复。

不会又叫程机那小子捷足先登了吧?不能。他几乎是动用所有人脉步下了天罗地网。

“师长,什么时候吃午饭?”他的警卫员小王从副驾驶探出个脑袋,“快进入河南了。”

任溉从车窗望出去,他们在车队中间,前望后看都找不着运兵车队的首尾。

“那就在河南边界休息。”

“好。”

一辆摩托车从车尾部疾驰而来,急速开到车旁:“师长!东西截到了,没敢拆开看,但发出地是北平,接收地是上海穆主任处,大小也正好,估计就是。他们已经用空包裹替下了。”

“太好了!”任溉抚掌叫好:“送到郑州!我们大概晚上到。”

穆靳呆呆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包裹,难以领悟这是如何发生的。

他把谷裕叫进来:“你拿回来就这样?”

谷裕同样大为震惊:“中途没人接手啊……”

“闹鬼了。”穆靳来回翻看封条,心中暗道:不会没寄吧。

“我要不要往北平方面打个电话?”

“不必,我亲自来问。”穆靳示意谷裕离开,自己拨通了战区的电话,“程机,东西丢了。嗯,我猜也是被人截获了。你让杜五查一下有谁经手,最终去了哪里,今天下午五点前给我回复。”

他刚要结束通话,程机提起任溉北上被撤的事,问他究竟是何情况,他皱皱眉:“原来想得太过简单了。十九军内部没有那么容易就被挑拨开,这些日子是有些躁动,但大多浮于表面,是蔡廷锴让他们做样子出来的,你差点被人耍了。”

程机嘟嘟囔囔地抱怨几句,他不耐烦地打断了:“王厉哉和韦笑儒本就不好相与,无论任溉是否北上,他们对你的态度都是那个样子,只不过高兴时伪装伪装罢了。你不想跟他们共事的话就去找乔宥或者余邵里,实在不行撤回上海,反正这里也一大堆烂摊子等着你收拾。特训班年初我就让你着手准备,现在怎么还没办起来?学员不是已经齐了吗?还头疼什么老师的人选,现成的周酉不就行?我定一下,就让他弄。你好好培养杜五和沈浓睡吧。我这边还忙,挂了。”

谷裕敲敲门,得到许可后推门探头:“乔宥来了。您现在见吗?”

穆靳一愣,乔宥不好好剿匪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有急事吗?让他进来吧。”

“好,我去叫他。”

“他不在门外?”

“他在楼下和周副区长聊天呢,说有些维护武器的问题需要向周副区长请教。”

有心思聊闲天,说明没有紧急的事,但坐了两个小时的火车过来面谈,要说的东西一定很重要。

“叫他上来。”

楼下的乔宥正套话套到兴头上。

他从福建赶到这里,主要目的就是亲自会会周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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