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四面火光,即将万劫不复之时,暨绪心中唯有一片空旷与一丝恍惚。
不知怎的,他竟忆起了不算太久之前,某个看来没什么特别的上午。
那天当真算是他君临四方春风得意的巅峰时,许许多多寻常日子中极不起眼的一日。
然阳至阴生,盛极必衰,福中伏祸,从来都是宇宙亘古不变的天理。
偏偏想起这日,或许是在彼时,许许多多的暗流,其实都已露端倪。
而他的某个念头,可能也是在这一天,于心中发出了芽。
那天上午,春光大好。
天蓝风软,王宫内百花绚烂。
因是休沐之日,晨无朝会,然勤政殿的御案上,仍堆满了折子。
四方风调雨顺,百姓忙于春耕,减税令万民感恩欣悦,边疆一片太平,众将尤不敢懈怠,练兵习阵搜寻魔踪勤勉不停,西国南国不日来朝,各地官学生员爆满,今岁科考正紧密进行……总之就是东初国繁荣昌盛,群臣万民齐颂大王无比英明。
暨绪一向觉得自己不算十全十美,亦不赞同众臣大拍马屁,但看到民生和乐,四海欣欣,内心仍是升起一阵喜悦。剩下的几本折子都是老生常谈的歌功颂德,他略略一翻,懒得细读,吩咐案前舍人代为批复——日后没有实事,便不必上折了,少空话,勤务实。
舍人奋笔疾书,暨绪端起案头的神菊仙枸茶饮了几口,看着窗外烂漫春色,不由起意,握着两颗暖玉养心球出了勤政殿,屏退随从,独自沿着繁叶浓花中的蜿蜒小径信步向前。
一对彩蝶翩跹互逐,双双栖于一枝海棠上,暨绪盘着养心球走近花枝,却有零碎言语声,被微风从遥遥前方的大石后,送进他耳中。
“……陛下是否会趁此由头,废了大殿下的太子之位?”
“倒不至于。比起二殿下,陛下定然更愿意让大殿下做东宫之主哪。”
“可倘若三载之后,师相当真回归天界,国中再无人能左右陛下圣意,只怕两位殿下更……”
“即便师相不飞升,陛下春秋正盛,日日养身,补益良多,寿元绝不止三千,说不定能活到五千岁。两位殿下与陛下岁数只差了五六百年,能不能熬得过,真不好说……”
“嘘,我看你是真活腻了!”
大石后冒出一颗梳着丫髻的脑袋,惶惶四下张望,又缩回石后,看衣饰,是圣后宫端茶倒水的小童。
早已隐去了身形的暨绪缓缓踱过石头,继续前行。
无知小仆的几句碎语,他只当没听见,更不会往心里去。
身披王袍,怎能得尽美誉,不生一丝闲话杂音。
寡人对太子和王子的栽培与用心,岂是你们懂得,寡人又岂会在意世人的非议与误解?
暨绪缓缓转着养心球,一路玩赏花木,忽嗅到淡淡幽香,但见前方瑞霭缭绕,竟是不知不觉到了敬天宫附近。
敬天宫,是东初国内,除了国君暨绪和太子恒、王子渐之外,唯一可以住在王宫内的男人——国师师仲的居所。
数月前,一只仙鹤乘虹披霞口衔天卷降临,玄无界这位自混沌初开以来,首尊自天庭下凡的国师功德圆满,不日将重返仙班。
玄无界自开天辟地起,历时亿万载,悬浮于天人冥三界之外,凡民寿元千年。天庭派玄帝下降,居中央玄无山顶峰天曦宫内,万载轮换。又以北启、南和、东初、西极四氏辅镇四方,便成四国,就以四氏之姓氏为国名,称北启国、南和国、东初国、西极国。
四氏无仙格,如凡民一般胎生土养,历生死轮回,唯独寿元略长,有三千岁。
初时,南和氏执掌农商经济,西极主兵戎防御魔族,东初氏主修文祭祀,北启氏辅助玄帝治理天下,督管四方,地位略高于南、西、东三家。
但四氏各成一国,划地而治,渐都各自掌辖自己国境的一切事务,唯独逢年过节到天曦宫朝拜时,才披挂上自家最初司职的衣冠,意思一下。
只是因旧例沿袭,北启国一直高于另外三国,可代帝号令四方。
千年前,北王望禺因贪权之心,被魔族蛊惑,竟不满足于北国当下的地位,意欲更登一步,黜玄帝而代之,尝尝君临玄无峰的滋味。
玄帝召南、西、东三国护驾,经历一番酣战,终于在望禺爬到玄无山半山腰的时候将其拦下,削骨碎魂。北启氏更姓北顺,国主去王衔,只能称公。
玄帝在战时受伤,百年后元魄回归天庭,新帝降生。帝尚年幼,玄无界诸事繁杂,一时各地纷乱。天庭派一位仙者临世,考量南、西、东三国君主,择一王辅之,平理乱局,摄辖诸国。
南、西、东三国为了得到这位仙辅皆费劲心力,最终竟是当时最庸常的东初国请得仙师归,传言是因为仙师师仲被东初王端缘的温厚品德打动,决意辅之。
此后虽有种种坎坷意外,师仲一直信守对端缘的承诺,身兼国师、丞相二职,辅东初国大盛,称雄列国,号令四方。
而今期限将满,仙师回天在即,为免国中民心波动,另几国生出别样心思,暨绪命暂勿将消息外泄。然最近王宫顶上仙气汩汩,瑞霞道道,已引得不少百姓遥拜,议论纷起。
暨绪望着蒸蒸瑞气吸了两口仙香,却感应到一阵灵气,便念动查形咒,但见前方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左右四顾,迅速翻进了敬天宫的围墙。
此人,竟是辅国大将军鲁遥。
鲁将军,为什么要在这个众臣不朝的日子,偷偷摸摸,隐身潜入内宫,爬国师的墙头?
暨绪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如果单凭猜想,对鲁将军有了什么误会,君臣生隙,不利于国家社稷。
恰刚好,他一直忘了解开自己的隐形术。
暨绪一闪身形,止住宫墙左右察觉到鲁遥气息将要拔兵器涌上的暗卫,众暗卫大愕叩拜,随即会意地仍退至敬天宫外数丈处潜伏。
暨绪仍敛去形影,越过敬天宫外墙。
墙内一片幽静,后园月池中,几尾肥美的锦鲤聚首在浮萍下,摆尾吐泡声清晰可闻。
暨绪走过池上浮桥,转进回廊。
师仲从不用侍卫,敬天宫中一向只有数名小童侍候。两名小童捧着茶盏一路小碎步往竹林内小轩中去,丝毫未察觉到跟在他们身后的暨绪。
这要真来的是个刺客,可不甚妙。
暨绪思量,师仲将飞升的消息,捂不了太久。暗地里一向有不少人嫉妒东初国得了仙师辅佐,倘若听闻仙师功德圆满,恐怕更难按捺,说不定还会有些将仙师怎样怎样就能沾上仙气,功力大增的邪恶念头。为防万一,还当再加派些护卫。
这里正想着,前方月门半开,暨绪随小童跨进门内,只见前方敞轩内,鲁遥匍匐在地,上首座中,一袭白衫的师仲起身,扶住他双臂。
“将军万勿如此,折杀仲也。”
鲁遥顿首:“鲁某知师相已脱凡俗,不当再多被冗务羁绊。然此时鲁某不知除了师相之外,还有谁能劝动陛下。故唐突来拜,祈望宽恕。”
师仲微叹:“若将军是为太子殿下之事而来,我此时亦不能助。”
鲁遥身躯一震:“师相洞知万事,鲁某心思,自难隐瞒。”
师仲眉微一敛:“这次太子殿下的确有错。两国交兵尚不斩来使。陛下意欲同北顺公结契,殿下却重伤北地使节,焚毁将竣工的金兰殿。即便是为给北国一个交代,陛下也必须责罚太子殿下。”
鲁遥抬首:“使节终归是臣子,太子殿下乃我国储君,醉酒误伤,属一时失手。依臣看,遣使致歉也算给足北边面子了。再则,敦厚如殿下,为何这般,师相岂会不明白?鲁某大胆说一句,我也不懂,陛下为何要与北国结契,难道陛下……”
“鲁将军。”师仲温声截断他话语,“陛下决断,不当妄议。”
“是某失言了。”鲁遥垂首,复又抬起,双目赤红,“然鲁某还要大不敬多言几句,陛下遣二殿下到边境已有数年,而今又将太子殿下禁于东宫,朝中已有诸多议论……”
“鲁将军。”师仲神色略沉了些许。
鲁遥却未住声,紧望师仲,颈上崩出道道青筋:“而今师相将抛下我等凡夫,鲁某却记得师相初至东初国时情形。更记得先王驾崩,狂澜之刻,句句誓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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