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槐来这儿不久,但是每每听到本地人同游客推荐茶品的时候,必会提到“半盏浮生”。
她一开始听不懂吴侬软语的方言,但一个词重复了无数次,自然就在心里扎根了。她没想到方润之人缘这么好,就连岁数大的原住民,都能极力推崇。
她想再去品一次他的“茶”,但是立马又压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她再次把所有的一切归结到他的那张脸上。
毕竟再风雅的茶汤,也不能缺失泡茶的人,毕竟再美好的茶事,也不能安抚浮躁的心。
客人总是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或者消失,那波旅游团走后,江槐的店又安静了下来。
她搬了个露营凳坐在门口,只见隔壁的早餐铺子扯了招牌,改换了“竹器”二字。
微雨把小镇的色调调成了乌青色,室内的光线有些暗。隔壁的那个角落里,一个女人正埋头缠绕着分割好的竹条,三五缠绕间,一个竹麻鸭收尾了。
这神来之笔的精妙之作,把江槐看呆了,她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起,自己对“物品”的兴趣,竟然超过了人。
江槐在不知不觉间挪动了脚步,走了三五步,她又觉得这样贸然打扰不太合适,于是转身去店里,拿了个小摆件,再次来到鸿娟门口。
鸿娟遍得认真,并没察觉到门口有人。
江槐礼貌的在她门口木门的扣环上敲了两下。
“你来了?进来坐吧。”鸿娟的注意力还放在她手上的竹编上。
乌镇是一个在浮躁都市中留存了众多沉静工艺的地方。乌镇竹编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唐朝,在明清时期达到鼎盛,在现代反而落寞了。
江槐只在旅游宣传短视频上看到过竹编的工艺,视频拍得短,人的注意力更短,她划过的时候,脑子里都没留下一丝一毫的踪迹。
西栅也有个供游客打卡的大簸箕,在月老庙附近,每天那儿聚集着众多的拍照的游人,江槐却一点都不感兴趣。
只因为置身人群里,太多不同个体的声音围绕,心也就乱了。
但这一刻,她却是被这不起眼的一个瞬间所吸引了。
江槐置身鸿娟的身边坐下,“给你带了个礼物。”江槐把自己店里的一个铜钱状风铃送给了鸿娟。
鸿娟接过风铃,细致品味着。
江槐观察到她的手有些粗糙,手指长了不少粗黄的老茧。
“谢谢啊,挂在店门口正好。”
“是啊,铜钱招财。”
“你还会编竹编呢?”
“我妈从小对这些感兴趣,跟南栅的老师傅学了一些。”
南栅的陈庄村是竹编的发源地,出了不少民间艺术家,鸿娟师承南栅,自然是不会差的。
“你这怎么早晨卖早点,下午编竹编了?”江槐站起身,去门口点了烟。
她可不想自己的烟味,渲染这幽雅清香的竹编。
“早晨是为了活着,现在是为了传承。”
鸿娟这话倒是把江槐逗笑了,她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气质做派像极了乡野村妇,如今一个“传承”出来,但显得不像她了。
乌镇有几家竹编体验店,规模很大,很多人打着“非遗”的名义来拍vlog,但很少有人来鸿娟这里。
鸿娟的店不能体验,只能售卖。运气好的时候,有人会拿下她编织的艺术品,运气不好的时候,她就当打发时光,自己埋头苦干一天。
她下一步是要编一个斗笠。
“这斗笠的制作方法是我妈教我的,真正的竹编艺术家都是要有几十年的功底沉淀的。”
“几十年?”
鸿娟甚少这样严肃,她同江槐简单介绍了一下竹编的工艺流程。行业里的元老制作每一项工艺品的时候,都是要从选竹子开始的:
竹子要选择两到三年的慈竹,砍来的竹子需要在四十八小时内去青,破竹,后面的步骤便是启篾,用刀把竹子拉成薄如蝉翼的篾片,光是这一步骤便需要几年的沉淀,最终的竹片达到透光显字的标准才算合格。接下来便是匀针匀刀,让竹丝宽窄一致。到这里,编制最基本的竹片才算准备完成。
江槐听得云里雾里,她的注意力都在鸿娟的手上,鸿娟的手法很单一,基本都是压一抬一。
“我想我妈了。”鸿娟眼眶湿润。
江槐听着这话,心里也一起失落起来。
“我从小学习不好,高中辍学出来打工,供我弟上学。如今我弟功成名就,在杭州盖了大别墅,把我爸妈接过去了。”
鸿娟话语里充满着失落,她打量着江槐,“我也不好看,嫁不出去,收不回来彩礼钱。”
她的眼神复杂,似是在观摩一个可望不可及的彼岸,又在同它求得些许慰藉。
江槐自己都是消极度日,哪里还有心思去安慰别人?但是她仅存的良知作祟,过了会终于从自己嘴里挤出来一句,“没她们又不会死。”
然后掏了根烟,“来一根?”
鸿娟摇了摇头,用戏谑的语气来了一句,“良家妇女,谁抽烟。”
江槐也不介意,“这样好的手艺,怎么就没想过学精。”
鸿娟的小眼睛在肉脸上眨巴了一下,“学精又能当饭吃吗?艺术家才有几个,再说了哪里有钱学,我只想找个对象分担生活。”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的人肉身踏足尘世,灵魂漂浮在乌托邦,而有的人从一开始便关闭了通往精神世界的那扇门,在这浮躁的世间同基本的欲望一同沉沦。二者说不上对错,一种选择而已。
来了几个游客。
江槐识趣地离开,让那几个游客进门。
天空中开始刮风,河对面的柳树被吹得摇头晃脑,巷子里的小摊贩纷纷收起了行囊,一场暴风雨要来了。
不过江槐也慢慢摸清楚了小镇天气的脾性,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搬了一张小板凳坐在风雅梦的门口等着夏日暴雨的来临。
雨还没下,狂风摇曳中出现了一个人。
温浔左手握着把伞,右手拿着本书,飞快跑过来。
她上来就拉起江槐的胳膊,“跟我走,去喝茶。”
江槐有些懵圈了。这狂风暴雨的下午,上哪喝茶去?
“等会儿雨来了,走过去就淋湿了,趁着现在没有客人,我请你去半盏浮生喝茶,就当做见面之礼。”
原来是要去找方润之,江槐的手机倒是安静得很,她心想反正迟早也要过去,于是便起身同温浔一块离开了。
温浔常年做掌柜,练的一身轻快的腿下功夫,不出一会儿,就拉着江槐跑到半盏浮生。
暴雨如注的下午,客人们只能在茶室品茗赏雨,方润之的小铺子,这会儿聚集满了人。
方润之今天没戴金丝眼镜,穿着一个灰色T恤,下半身套了一条运动五分裤,在店里忙活。
反而在柜台招呼客人点单的云汀,身着狭长的乌青色中山装,看起来倒像是掌柜。
温浔拉着江槐,往方润之那儿走。
“润之,我来喝茶。”
“你的座位,给你留着。”
方润之指着靠窗的位置,江槐一开始不理解这儿为什么一直都是温浔的首选。
直到她入座了才知道,这儿可以看到波澜碧绿的西市河,能听到摇曳的船桨声,还有绵延不尽的雨声。
透过这一小扇窗,好像能领略到整个江南的全貌。
店里的人太多了,方才那一波旅游的老太太正坐在江槐对面,她们热情地和江槐打着招呼。
方润之正在给她们上茶,其中一人指着江槐说道。“这漂亮小姑娘推荐我们过来的,还以为她是你的托呢,看到她自己来了,我就放心了。”
方润之看着江槐点头微笑,也算是忙里偷闲表示感谢。江槐可不想买账,她心里对方润之还是抵触的,她只想签完字,早点完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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