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义年将谢峥塞进被窝,掖好被角,不透一丝风,方才拉着沈仪离开。
沈仪有些心不在焉,一步三回头,视线紧紧黏在谢峥脸上。
不知怎的,沈仪竟觉得这个孩子与她、与年哥有几分相像。
“娘子,她是不是......”谢义年掩上门,低声用气音说道,“是不是失忆了?”
沈仪垂下眼,草鞋碾过石子:“年哥。”
谢义年:“怎么了?”
沈仪一把抓住谢义年的胳膊,五指攥得死紧,指尖泛白:“年哥,送子娘娘显灵了。”
谢义年一怔。
沈仪呼吸急促,眼底深处藏着执拗,似魔怔一般:“年哥,她是送子娘娘送来的孩子。”
这些年,他们去过很多地方,拜这个求那个,可从未有一次如昨夜那般,遇上一个濒死的孩子,把她带回家。
那个孩子因为中毒失去记忆,将他们错认成了她的阿爹阿娘。
“你是我阿娘吗?”
稚嫩嗓音在耳畔回荡,沈仪心尖儿发颤,手指愈发收紧,竟让谢义年感觉到尖锐的疼痛:“没错,她就是送子娘娘给我的孩子!”
谢义年窥见这句话背后隐藏的深意,咕咚咽了口唾沫。
几番拉锯之下,终究还是良心占据上风,谢义年带着厚茧的大手覆在沈仪手背上,语气严肃:“娘子,我们不能这么做。”
沈仪语气染上哭腔:“为什么不能?我们救了她,她又失去记忆,这是上天赐下的缘分!”
谢义年却是摇头:“正因为她失去记忆,我们才不能乘人之危。”
“我们不知道她先前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被活埋,万一她的家人正在找她呢?”
“娘子,我们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拆散一个家。”
沈仪浑身一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下:“可是年哥,我们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他们说得那样难听,我实在......我快要承受不住了。”
谢义年余光瞥见往这边探头探脑的两个弟妹,扭头瞪过去,铜铃大眼吓得两人哧溜缩回去。
“有孩子固然是一桩喜事,但比起孩子,娘子你才是最重要的。”谢义年握住沈仪的手,“人生不过几十载,何必在意不相干的人,我们只管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便是。”
他沉吟片刻,用商量的口吻:“不如这样,暂且留她住在家里,倘若一个月后没人找过来,我就去找二叔爷,把她记在你我名下。”
在夫君的安抚下,沈仪渐渐止住啜泣:“是我太想当然了,就按你说的来吧。”
谢义年松了口气,娘子素来明事理,她只是......心结太深,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了。
“子嗣”二字轻如鸿毛,却又重如泰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谢义年拭去沈仪脸上的泪珠子,温声道:“我去请朱大夫过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娘子你去做朝食,昨晚上急着赶路,只吃了一个饼子,这会儿我肚子都饿瘪了,一直咕噜响哩。”
沈仪破涕为笑,有些羞赧地嗯了一声,目送谢义年远去,转头进了灶房。
她从缸里取出上个月腌制的咸菜,切成细丝,入锅翻炒。
咸菜的香气弥漫开来,沈仪尝尝咸淡,又做了一锅疙瘩汤。
咸菜配疙瘩汤,简单又美味,沈仪这种胃口小的也能吃上满满一大碗。
朱大夫很快到来,进了门便为谢峥诊脉。
谢义年和沈仪眼巴巴瞧着,见朱大夫收了手,急忙问道:“她为什么会失忆?对身体有影响吗?”
朱大夫到家后用过朝食,正打算补个觉,又被谢老大叫来,这会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强打精神说道:“多半是毒药所致,对身体没什么影响,只是不记得前尘往事罢了。”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问题不大,说不准哪天就想起来了。”
或许明日,或许明年,谁又说得准呢。
谢义年叠声道谢:“劳烦您走这一趟,不如用过朝食再回去?”
沈仪接过话头:“朝食正在锅里温着,现在就能吃。”
朱大夫摆了摆手,叮嘱几句便离开了。
出了门往东去,一群妇人正在河边浆洗衣服。
朱大夫是十里八乡唯一的大夫,大家都很敬重他,见了他纷纷停下浆洗,客气地打招呼。
朱大夫素来不苟言笑,只颔首示意,步履如风地走远了。
妇人们挥舞洗衣棒,继续谈天说地。
“这个方向,多半又是去谢老大家。”
“看来谢老大很重视他捡回来的那个孩子。”
“光哥儿他娘,难不成谢老大真要认一个不知根底的孩子做儿子?”
妇人们齐刷刷看向同在河边浆洗的谢二婶,看热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谢家仗着有谢老三这个童生,整日眼睛放在头顶上,谁都看不上。
如今有机会看谢家的笑话,她们恨不得谢家长房和二房打起来,闹得不可开交才好。
谢二婶脸色僵硬,没好气地丢了洗衣棒:“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问话的妇人撇嘴,不愿就这么放过谢二婶:“欸,光哥儿他娘,你见过那个孩子了吗?”
谢二婶想起不久前,沈仪在门口哭得不能自已,眼珠一转,假惺惺地叹了口气。
“别提了,那孩子身子不好,昨儿朱大夫守了一夜,直到天亮时分才消停下来,谁承想没过多久,朱大夫竟然又来了,想必病得十分严重。”
这下妇人们也顾不上看热闹了,皆是一脸不赞同的震惊表情。
“竟是个病秧子?”
“谢老大糊涂啊!”
谢二婶低头,眼里闪过一抹恶意。
谢义年死活不愿过继她的光哥儿,那她就让大家知道,他想要收养的那个孩子,是何等的下贱胚子。
......
谢义年和沈仪尚且不知谢二婶的盘算,送走了朱大夫,两口子坐在灶房里用朝食。
沈仪夹一筷子咸菜,在疙瘩汤里搅和两下,咸菜丝散开,白绿相间甚是好看,喝上一大口,咸淡适宜,满口留香。
“朱大夫说了,她正病着,吃不得咸菜这些味重的,待会儿我熬一碗粥,炖得软烂开花,醒了就能喝上。”
因着谢峥失忆,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他们私下里商量过后,决定以“她”代称。
待谢峥恢复记忆,或者正式成为谢家长房的孩子,再以姓名相称。
“她瘦得跟猫崽儿似的,是得补一补,白米掺着糙米,更养身。”谢义年一口下去,小半碗疙瘩汤下肚,又两口便见了底,去灶台盛疙瘩汤,“家里的米够吃吗?不够我再去隔壁扛一袋回来。”
谢老爷子年事已高,三五年没下地了。
谢老二是个懒货,惯会偷懒耍滑,让他下地干活儿就嚷嚷身上疼。
谢老三更别说了,除了读书就是会友,手不提四两,在家更是跌倒油瓶不扶,跟地主家的公子哥儿没什么区别。
可以说,谢家那二三十亩地全靠谢老大和沈仪两口子操持。
他们去年从砖瓦房搬出来,住进谢家原先的旧屋,平日里吃的粮食却是从隔壁搬来。
他们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伺候庄稼,没道理便宜全让二房三房占了去。
不给粮食?
谢义年直接用抢的。
他生得又高又壮,还有一身蛮劲,一拳下去能送两个兄弟上西天。
沈仪揭开米缸盖子看了眼,估算一番:“年前够吃了。”
谢义年心里有了数,转而说起日后盘算:“我明日进城,去码头上做工。”
临近腊月,正值农闲期,田事已毕,万民皆休。
昨日出了一笔香油钱,夜里又欠下二两诊金,谢峥还要喝药,得抓紧时间挣钱,否则真要喝西北风了。
沈仪深知码头上都是重活累活,虽心疼,但也无可奈何,谁让他们目不识丁,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我多打几个络子,你拿去城里卖,也能挣几个钱。”
“好,就这么定了。”谢义年大手一拍,“争取明年上半年把欠朱大夫的钱还上。”
两人相视一笑,日子虽清苦,却是苦中有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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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峥在炕上躺了足足三日,期间药没断过,日日粥米果腹,直到第四日才勉强能起身。
但她仍然脸色苍白,气短盗汗,全身乏力,时不时咳嗽两声,看模样活像个命不久矣的病痨鬼。
“咳咳咳——”
这不,只是弯腰穿个鞋,便咳得撕心裂肺,撑着炕东倒西歪。
沈仪坐在灶房里打络子,闻声快步走进来,轻抚谢峥后背:“怎么起来了?朱大夫说了,你身子还虚着,不宜大动。”
谢峥仰头,声线沙哑,眉眼却弯弯:“阿娘,我躺了好几日,骨头都软了,想出去晒晒太阳。”
沈仪呼吸轻颤,逃避般的蹲下身,为谢峥穿鞋:“只能晒半个时辰,外面冷,当心受寒,又要遭罪。”
鞋是谢义年亲手编织的草鞋,保暖性极差,胜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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