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大楼是上世纪末的老建筑,数来有二三十年了,虽几经修整,也买了不少高科技设备,但仍留了那个年代的绿漆白墙和一条条灯光微黄的长廊,走在这里像是进了老电影,让人觉得角落里藏着些影影绰绰的旧故事。
许愿扒在程楚歌脸上,好奇地打量他工作的这个地方,偷听——不,光明正大地听——他和同路的这几个人交谈。
可他几乎一言不发,都是别人在说话。
长廊上不算安静,时不时能听见某间办公室里电话骤然铃响起来,接电话的声音却融在人声嘈杂里有些模糊。
身高不到一米五的一小只齐秘书走在最前面,头发盘得可谓一丝不乱,脚下穿的是很有年代感的平底黑布鞋,许愿认为除了刑侦局秘书,这位女士很可以去附近高中兼职做一个专门抓风纪的教导主任。
但教导主任这件事有一个问题……
齐秘书当然不会知道一副眼镜在暗地里想什么。她头也没回,语调是冷冷的。“可不可以请问一下,早上开收支报告会的时候三位到底在哪里?”
刑若薇答得不假思索。“休息室喝咖啡。新买的这一批咖啡太好喝了,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真不好意思啊。”
齐秘书道,“可我找遍了这栋楼里每一间休息室,根本没有看见你们的影子。”
“喔,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先是在五楼的休息室,但是五楼休息室虽然有咖啡包却没有热水,于是我们带着东西到四楼去了。四楼呢,很不巧,四楼有热水却没有咖啡包,于是我们只好去了三楼,可是三楼既没有咖啡包也没有热水,所以我们最后去了七楼,七楼什么都有。”刑若薇撒谎撒得面不改色,“可能就这样不小心跟齐秘书一再错过了吧。”
齐秘书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刑若薇镇定道,“真的。”
她伸出胳膊肘子撞了撞身旁的长发男人,又说,“对吧,柳……”
……柳什么来着?
柳郑南白顶着齐秘书针一样的视线,目光闪烁,硬着头皮低头说,“是啊是啊。”
齐秘书平静地说,“你们三个已经两个月没有参加过收支报告会了。下次我一定会找到你们的。”
柳郑南白不知该如何应对,哈哈干笑两声。
齐秘书把目光转移到程楚歌身上,露出显而易见的不悦神色,道,“程顾问,我本来以为你是个正经人,怎么你也跟着他们胡闹?收支报告会是很严肃的事。“
“嗯。“
“如果你们不清楚这周交了多少水电费、网费、电话费、卫生费、人工费,不清楚食堂最近买了多少钱的鸡毛、蒜皮和大葱杆子,你们怎么能够对你们所工作的这栋大楼产生一个清晰的认识呢?“
“嗯。”
“如果你们不能够对你们所工作的这栋大楼产生一个清晰的认识,你们怎么能够顺利工作呢?”
“嗯。”
“如果你们不能够顺利工作,你们怎么开心得起来呢,怎么能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呢?怎么能够为建设新社会出一份力呢?怎么能够成为万众瞩目的新世纪人才呢?”
“嗯。”
“程顾问,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嗯。”
“我说的对吧?”
“嗯。”
“……对吧?”
“嗯。”
油盐不进。
齐秘书放弃了。“……今天组会在517室,就在那儿,别迟到了。”
“嗯。”
“……”
许愿默默同情了一把可怜的齐秘书。
齐秘书在风格上确实很像一个教导主任,但教导主任这件事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从来没有哪个教导主任能够成功教训程楚歌。
眼见着黑衣黑鞋的齐秘书迈着她平稳的步伐消失在走廊尽头,刑若薇靠着半漆绿的墙,抱着手臂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我要翘掉组会。”
柳郑南白探头往走廊的另一个方向看了一眼,诚恳道,“我建议不要。“
“为什么?“
古典学博士讲起道理来很有条理。“两个理由。第一个比较弱一点——不同于百分百鸡毛蒜皮的收支报告会,组会还是很有必要的,大家要在组会上交流案件调查进展。“
“现在是互联网时代,明明大家每天都有把新线索和新进展写在内部交流群里,为什么还要专门开一场组会,把人人都已经知道了的东西重复一遍?“
“这个我专门查过,据说刑侦局开组会的习惯是上世纪传下来的,那个时候没有互联网也没有电话,交流只能靠坐在一起开会。”
“但是现在有互联网也有电话了。”
“但是习惯已经改不过来了。”
刑若薇翻了个白眼。“理由不成立,已阅,驳回。我要走了。”
柳郑南白道,“等一下,我还有第二个理由,这个理由比较强一点。”
“什么理由?”
柳郑南白往他刚才探头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秦大队长正站在517会议室门口看着你。”
刑若薇僵了。
这时候程楚歌也往那边看过去,架在他眼前的许愿于是也看见那个人。三十岁上下,T恤衫,牛仔裤,面上沉稳。身形之高大,恐怕得四个齐秘书摞在一起才能产生差不多的视觉效果。
许愿想,是个狠人,而且一定很能打。
特别调查组的一把手都站在会议室门口往这边盯着了,三个人不再磨蹭,往那边走过去。程楚歌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不疾不缓,柳郑南白搓着手有点紧张,刑若薇走在最后面,一路低着头。
到了门前,高大的男人微微点头。“楚歌。”
“秦队。”
秦队长看见柳郑南白手臂上抱着的纱布。“南白怎么受伤了?”
柳郑南白不太娴熟地打了个哈哈,说刚才不小心摔了个杯子,被碎片划了一下。他不擅长说谎,表情里的漏洞多得像个筛子,但秦队长看了他一阵,没有追问,只是说了句下次小心一点,便转身进了会议室。
长桌会议室里坐了十几个人,每个人面前都摆了矿泉水和一本厚厚的蓝色资料夹,他们是到的最晚的。
秦队长在首座坐下,左手侧两个空位是专留给重金请来的顾问和他的助手,而刑若薇作为最年轻的小队长,自觉地沿着过道一路往后走,拉开了靠近末位的椅子。
人到齐了,会议开始。
秦队长右侧下首扎马尾辫的女警员大概是会议助理,随手翻开身前的蓝色资料夹,开场词说得极其流利。
“很高兴大家能抽空参加今天的组会,A市刑侦局特别调查组手上目前有三个案子。第一桩,牛家村血色婚礼案,由一小队和二小队共同负责,嫌疑人已经锁定,案件接近尾声。第二桩,游乐场鬼屋案,由六小队负责,目前进展平稳。第三桩,青山园镜子杀人案,进展十分缓慢,除刚刚提到的一小队二小队和六小队,所有人都在追查这个案子。介绍完毕。”
“秦队?”她朝为首的男人看过去。
秦队长也翻开了手里的资料夹,“从镜子杀人案开始。”
女警员点点头。
窸窣一阵动静,参会的所有人都把资料夹翻到相应的位置。程楚歌当然也不例外。
那么一瞬间里,许愿差点尖叫一声从他脸上掉下去。
特别调查组的内部资料上是不会回避什么东西的,没有马赛克,一个全身插满玻璃碎片的人的清晰近照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那么密集的碎玻璃扎着一滩殷红模糊的血肉,若不是那血肉还有个人形轮廓,几乎看不出那是一个人。
甚至全身照边上还有几张局部放大的细节照,从中割开的舌头、破碎的眼球、脱离身体的一节脚趾……难以想象死者生前的痛楚。
多大的仇、多深的怨,要这样折磨一个人?
许愿两只镜架紧紧扒在程楚歌耳边,不敢往那图字清晰的资料夹上再看一眼,目光从镜片外侧转向内侧,对上他的眼睛。
——这个人被画了一个人彘娃娃威胁印记,而且不久前才从发生了古怪状况的地下会议室出来。
谁也说不准照片上那人的样子会不会就是他的下场。
但他很平静,就像会议室里其他所有人那样。
扎马尾辫的女警员说,“青山园镜子杀人案发生于本年度三月十六日晚八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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