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孟随脚底生风。
她偶尔回头看上一眼,见人没追上来,稍稍放心,但下一秒又怕对方冒出来,于是跑得更快……跑了一路,可谓是把“做贼心虚”演绎得淋漓尽致。
到了临时办公室,林孟随关上门,靠在门上长舒了口气。
沾上他,还是怂。
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和胆量无关,她想。
林孟随拿出包里的笔记本电脑,开机找文件,刚找到,离离又发来微信说她邮箱里还有。
—[不好意思啊,小林姐]
—[没事,路上注意安全,迟一些没关系]
扣下手机,林孟随呆坐了会儿,随后顺手点进今天的工作任务栏。
她盯着屏幕上的字,认识肯定都认识,就是联结不起来。
满脑子都是:陈逐怎么不猫毛过敏了呢?
这种事难道还会随年龄的增长而好起来?
林孟随疑惑不解,想上网搜搜相关内容,老蔡又扛着机器气喘吁吁地来了。
自上次把话挑明,老蔡转变了许多。
一些男生的小关照暂且不论,关键是老蔡对工作的态度变了,变认真了、上心了,开小组会时会跟着讨论了,对拍摄也不再稀里糊涂,得过且过。
眼下,老蔡带着从台里申请来的两台机器,准备在会议室设置机位,林孟随和他一起忙,两人就光影效果讨论了一番。
不知不觉,就到了开会的时间。
离离踩着点赶在开会的前三分钟冲到科研楼。
林孟随去门口迎她,没想到陈逐从电梯出来,半路“截胡”,挡住了她的视线。
陈逐换了一身衣服。
黑西裤万年不变,上衣则是一件薄款羊绒毛衣,浅灰色,简约大气,毛质柔顺,熨帖在他身上,隐隐勾勒出好看有力的肌肉轮廓。
林孟随也就随便看看,在男人快走到自己身边时,略低下头,飞快地瞅了一下那人的裤子——一尘不染,不见猫毛。
更别说脚印。
衣柜里存货不少啊。
她装成没事人,礼貌问候:“陈总早上好。”
陈逐脚步停滞了一下,回“早上好”,视线扫过女孩白皙修长的脖子。
林孟随今天穿的是一件婴儿蓝一字领针织衫。
早上出门凉,她还围了一条白色羊毛围巾,不过刚刚连同外套一起脱下,放办公室里了。
两人擦肩而过,相安无事。
九点整,人都到齐了,开始开会。
林孟随打开录音笔,老蔡开启摄像机,离离摊开记事本。
会议前半部分主要是总结上一阶段实验中的问题,并进行修正,这部分主要由研发团队里的二号人物,一位女博士来阐述。
会议中期则是各分管内容的负责人汇报工作进度,这些也正常顺畅。
唯独到孙泉那里,他负责的射频实验迟迟没有给下一级提供数据,导致下一级不好开展工作。
双方就此事讨论起来,说的全是专业术语,林孟随他们三个一句听不懂。
老蔡理科奇差,更是听得烦躁,固定好机器,他来找离离借纸巾。
才开了半个小时的会,他满头大汗。
“有这么热吗?”离离问。
老黎压着声抱怨:“不知道谁把空调调高了?刚进来时没这么热。”
林孟随倒觉得现在的温度挺舒服。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柠檬薄荷糖给老蔡,让他凉快凉快,还想说矿泉水放后面了,就听前面会议桌被人拍得啪的一响。
“孙泉!这是集体工作,你耍什么?”
孙泉笔扔桌上,混不吝:“那要不我给错误数据吧?你们就有活儿干了。”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这不赌气抬杠吗?”
“我能怎么办?测试一直不通过,我也没辙啊。”
“你负责的部分,你没辙?那大家都撂挑子不干好了!”
两边剑拔弩张,眼看要吵起来。
这时候,陈逐起身,做了一个“冷静”的手势,淡定道:“射频实验,我会跟进,下周一定出结果。现在进行下面的内容。”
陈逐开口了,大家都没异议。
孙泉笑道:“就是嘛。大神出手,还不手到擒来?要我说,有大神一个人就够了,要什么团队?不如……”
刘建兰:“老孙。好好开会。”
孙泉不言语了。
插曲过去,后面是郑征讲他那部分的进度,照旧一堆专业名词。
林孟随为了不打瞌睡,在会议室里四处看,转移注意力。
她一会儿看刘建兰的光头,一会儿瞪瞪孙泉,心里暗骂这人阴阳怪气,再一会儿瞄一瞄端坐在最前面的某人。
也没什么好看的。
这人平时就没表情,一认真起来更是面瘫。
可面瘫能瘫这么好看的,恐怕也不多见。
林孟随任由思想放飞到外太空,飞着飞着,她瞧见窗外有猫闲庭信步。
就是她第一次在学校里看见的那只橘猫——大盘鸡。
上次遇到大盘鸡,林孟随就紧张它们会让陈逐过敏,而大盘鸡和小锤锤跑得快,她便理所应当认为是没影响到陈逐。
可陈逐的猫毛过敏症居然好了。
怎么会好呢?
他猫毛过敏最严重的时候,隔着几米的距离都会狂打喷嚏,甚至起红疹。
她当时吓坏了,还为此第一次和他哭……
“对不起!陈逐,对不起!”
医院里,林孟随快哭成泪人儿。
陈逐不知道第多少遍和她说没事,但她哭上头了,哭得两只眼睛比兔子还红,根本听不进去。
医生开了单子,让先打一针缓解。
林孟随吸着鼻子,再三问:“不用住院吗?还是住院吧。”
“同学,这症状都在退了,还住什么院啊?”医生是一位白头发老爷爷,慈眉善目,“你要是担心啊,以后别让你同学再靠近猫就行了。”
一听不能靠近猫,女孩脑袋耷拉下来。
她想问医生这个有办法治好吗?可医生让他们快去打针,她不敢耽误。
来到诊室外,陈逐让林孟随在外面等,林孟随不肯,她说这种时候没人陪着会害怕。
陈逐拗不过,由着她。
护士让陈逐脱下校服,卷起T恤袖子,少年的皮肤暴露出来,上面挤着大大小小的红疙瘩,吓人又不雅观。
林孟随站在陈逐身边,背着手,嘴唇紧紧抿着。
见她一直在看自己,陈逐背过身,可无奈手臂后面也是疙瘩,根本遮不住。
“你还是出去吧。”陈逐低声道。
林孟随摇头。
陈逐莫名起了脾气,想强行让她出去,话还没说出口,她眼眶里含起泪花,又要哭。
陈逐皱眉:“不是说没事了吗?”
“我怕你疼。”林孟随看着他的胳膊,想碰不敢碰,“疼吗?”
心头似是被什么给戳了一下,刚才那点脾气也烟消云散。
陈逐不再逼她离开,别过头:“不疼。”只是有些痒,“你别再哭了。”
一旁的护士姐姐看着少男少女的互动,笑了笑,说:“好啦。针打下去,配合吃药,这段时间别吃辛辣刺激的东西和发物,很快没事的。”
说罢,护士弹弹针管,过去扎针。
林孟随“感同身受”的毛病又犯了。
她盯着针头,两只手攥得死死的,浑身跟着使劲。
眼看针要刺进去,她恨不得替陈逐挨,但最终也只能是和护士姐姐说一句:“轻点。”
从医院出来,林孟随和陈逐去车站。
比起刚来医院时,陈逐好了很多。
而林孟随也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主儿,因为她发觉红彤彤的陈逐也蛮好看,跟个剥了壳的荔枝似的,晶莹剔透,白里透红。
这人果然怎么都好看。
林孟随想夸夸他,又想过敏不是好事,还是不要乱夸。
并且,一想到陈逐的猫毛过敏这么严重,她不禁又有些难过了。
陈逐余光看着身边的人从不停偷看他到埋头只顾踢石子,平时说个不停地嘴巴也闭上了,知她是有心事。
指了指医院外的小超市,他问她要不要吃零食?
她说不吃,看看他,惋惜地说:“我以后不能去杨伯伯那里帮忙了。”
杨伯伯是北城一中外一家文具店的老板,平时收养救助了一些流浪动物,有时一中的学生会去做志愿者。
今天是林孟随做志愿者的第一天。
她非拉着陈逐也过去,哪想动物没帮成,倒给陈逐整医院里来了。
林孟随脑袋耷拉得更低,宛如一只脱了水的蘑菇。
“为什么不能去?”陈逐说,“我不去就行。”
“那我就少了一天和你一起坐车。”
“……”
“少一天就少一天。”
“我不想少。”
可她也不想重色轻小动物。
林孟随愁眉不展,脚边的石头都叫她踢光了。
过了会儿,公交车来了,两人上车。
林孟随为这件事烦恼,没怎么说话,她不说,陈逐更不会说,就这么安静着,一路摇摇晃晃到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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