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羽额心触地:“图纸上的改良炮管可连发十二枚,比军器局现用型号射程远三成。工部去年申报的三十万两赈灾银,实则是……”
“是给宁王养私兵的。”朱厚照冷笑打断,从楠木匣中取出一封信,扔在蓝羽面前,“看看这个。”
信笺上寥寥数语:“鄱阳水寨已成,佛郎机炮二十尊,唯缺神机营操炮手。”落款处是徐有贞的私印。
“陛下,聂大人遭东厂蓄意抓捕,身受重伤,臣请即刻查抄徐府!”
“蠢!”朱厚照一脚踢翻案几,图纸账册哗啦散落,“打草惊蛇让宁王提前造反吗?”
他突然俯身揪住蓝羽衣领,香料气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徐有贞去查鄱阳修堤之事了……朕要燕十明日便去‘调查鄱阳水患’。”他在“调查”二字上重重一顿。
蓝羽瞳孔微缩,燕十特司暗杀,派他亲赴鄱阳,难道……
“那自己上门的女贼呢?”皇帝忽然话锋一转。
“按陛下吩咐,聂大人已在调查她的身世。”蓝羽顿了顿,“东厂阴险狠辣,青蚨毒险些要了大人性命,多亏她与大人换血,大人现已无碍。”
朱厚照露出一个温容的笑:“让那丫头带着另外半本残余账册,等燕十送回消息,便往南昌去。”他转身从多宝格取出一枚龙纹牙牌扔给蓝羽,“叫聂未晨在必要时候,把这个给她。”
蓝羽接令,双手微微一颤,竟是调动南方边军虎符的副令!
朱厚照指尖轻叩鎏金暖炉,炉内沉香木噼啪炸开几点火星:“传曹化成。”
蓝羽尚未来得及退下,东厂督主已快步进殿,曹化成紫袍玉带刚行完礼,朱厚照便将佛郎机炮图纸掷在他脚下。
“朕听闻,东厂最近在查工部的案子?”朱厚照漫不经心地拿起匕首削梨,“你们连聂未晨都请去喝茶了?”
曹化成额角渗出冷汗:“厂卫只是例行……”
梨子“啪”地一声砸在曹化成脚边,汁水溅上了他的蟒袍,朱厚照抚掌大笑:“好个例行公事!那朕也例行公事一番……”他敛了笑容,“韩大用的干儿子昨夜溺毙在秦淮河,曹卿可知?”
曹化成浑身一颤,韩大用正是负责抓捕聂未晨的掌刑提督。
“朕记得《大明律》载有‘诬陷朝廷命官者,凌迟’一句。”朱厚照把玩着匕首,“不过……”他将匕首插在案上,“若有人能找回工部丢失的那二十尊未完工的虎蹲炮,朕便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曹化成脸色煞白,颔首告退,朱厚照又道:“对了,聂大人养伤需要清静,东厂的人若再踏进北镇抚司……”他指了指匕首,扣指一弹,“朕就送他们去诏狱尝尝新制的梳洗之刑。”
曹化成恨恨咬牙,扮作踉跄退下,蓝羽发现朱厚照掌心有血,方才那匕首竟是攥在手里的。
朱厚照甩了甩血珠,拾起一方锦帕擦了擦,似想起什么,问道:“那女贼……可会仿徐有贞的笔迹?”
……
天将明,承天门缓缓开启,燕十扮作商队悄然出城,蓝羽一身常服送行。
两人刚到城外歇脚,恰逢宁王朱宸濠的仪仗踏着晨光入京,八匹纯白骏马拉着沉香木王辇,两侧侍卫铠甲鲜明,竟比亲王仪制多出十二名刀斧手。
“王爷此番入京,所为何事?”茶楼上有官员小声议论。
“说是献《九州堪舆图》给皇上贺寿……”
燕十压低头顶斗笠,余光瞥见王辇窗帘微动,一张瘦削苍白的面孔若隐若现,宁王的眼睛如两颗黑水银浸在冰里,正盯着锦衣卫衙门的方向。
“不对劲。”蓝羽坐在邻近一桌,低语道,“那王爷左手一直藏在袖中。”
燕十眯起眼,果然看见宁王左袖不自然地鼓胀,当年宁王在南昌遇刺,左手筋脉尽断,如今这般模样……
“是假手。”蓝羽猛然醒悟,“里面藏着东西。”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起图纸上那个形如手臂的奇特炮管设计。
正待细看,王辇已转入御道,忽然一阵怪风掀起窗帘,宁王左手袖口露出寸许,金属冷光一闪而逝。
……
“宁王驾到——”
承天门外,朱宸濠一袭蟒袍,面带微笑,踏入皇城,他左手始终拢在袖中,金属指节在阳光下偶尔闪过冷光。
“王爷此番入京,可是专门为陛下贺寿?”礼部官员躬身相迎。
“自然。”朱宸濠含笑点头,目光却扫过皇城角楼,“顺便……探望故人。”
他袖中金属手指微微屈伸,发出极轻的“咔嗒”声。
不远处,聂未晨抱臂立于宫墙阴影下,目光如刀。
“王爷的左手,似乎比去年灵便了许多。”
宁王脚步一顿,缓缓回头,与聂未晨四目相对。
“聂大人好眼力。”他轻笑,“托工部刘匠师的福,这假手如今……妙用无穷。”
话音未落,他袖中忽有寒光一闪,聂未晨瞳孔骤缩,预想的暗器并未袭来,朱宸濠只是抬手理了理衣襟,金属指尖“无意”擦过腰间玉佩,那玉佩上……赫然刻着半幅《九州堪舆图》。
“对了。”宁王转身前意味深长道,“听闻鄱阳湖近日热闹得很,聂大人若有兴趣,不妨去瞧瞧……”
梁若鸢在聂未晨的书房里提笔书信,笔尖松烟墨在信笺上稳稳落下最后一笔。
她轻轻吹干墨迹,将伪造的书信举到窗前细看,字迹瘦硬,锋芒内敛,连徐有贞惯用的那个“鄱”字右上角微妙的顿笔都分毫不差。
“蓝大人,你看像么?”她将信递给身旁的蓝羽。
蓝羽接过信,眉头微皱:“字迹应无破绽,但徐有贞与宁王联络,必有暗记。”
梁若鸢轻笑,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小印,往信纸右下角轻轻一按,“清河道人”四字篆文浮现,正是徐有贞与宁王约定的密记。
“之前捡到的残页上正有这个。”她指尖摩挲着印章边缘刻意削掉的缺口,“徐有贞大概也想不到,我们会发现他的印是刻意削缺的。”
十五日后夜。
梁若鸢偷偷出府闲逛,蹲在醉仙楼屋顶,指尖把玩着一枚铜钱。
“燕十失踪,聂未晨入宫,银船改道……”她眯起眼,“这些人,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夜风拂过,背后瓦片轻响,“乔姑娘好雅兴。”
聂未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梁若鸢头也不回,反手掷出铜钱。
“叮!”
他将铜钱以两指夹住,而她的匕首,已抵在他腰间。
“聂大人深夜尾随,是想抓我,还是……”她回眸一笑,“求我?”
聂未晨亦笑,忽然扣住她手腕,将人拉近,两人呼吸交错,他另一只手探入她怀中,抽出一张纸条,正是燕十最后传回的信报。
“姑娘偷了我的东西。”他嗓音低沉,“按律,当诛。”
梁若鸢挑眉,膝盖猛然上顶,聂未晨侧身避开,她趁机旋身脱困,短刃如灵蛇出洞,直指他咽喉:“那得看聂大人有没有这个本事。”
刀尖距他喉结三寸,聂未晨从袖中甩出一物,梁若鸢瞳孔一缩,接下,是燕十的腰牌,上面沾着血,刻着一道剑痕。
“一剑封喉。”聂未晨盯着她的眼睛。
“徐有贞果然不放过他们。”梁若鸢冷笑收刀,“所以,大人想与我合作?”
聂未晨忽然逼近,鼻尖几乎贴上她,声音隐忍克制,微微哑在喉间:“乔姑娘说……银船改道……会去哪里?”
“凭什么告诉你?”她仰头挑衅。
“凭这个。”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她似是知道?
他猛地扯开衣领,心口处一道伤口是从东厂番子手里夺回腰牌时所伤,正渗着血,梁若鸢臂上青蚨血痕竟当真痛感相连。
“……我记得鄱阳湖底有一条暗河。"梁若鸢无奈道,“官银若没运走,许是沉在水寨下面,等着……”
“等着宁王用假手带回机关图,把它们铸成火炮。”聂未晨接话,目光锐利如刀,“而徐有贞,就是那个将漕帮灭口的人……”
……
芦苇荡里,燕十以指尖捻起一抹湿润的泥土,凑近鼻尖:“是血,还未干透。”
三日前,他还未到鄱阳境内,撞见漕帮总舵被屠,三十八具尸体横陈码头,刀口整齐,皆是一剑封喉。
“官……银船……改道……”
垂死的漕帮帮主攥住他的靴尖,喉头血沫汩汩,最后吐出的几个字,成了鄱阳湖上的魂灵低语。
燕十起身,夜风掠过湖面,涟漪光动,远处一艘无灯无帆的货船缓缓驶过,船身吃水极深,却未挂漕帮旗号。
他眯起眼,指节按上刀柄,背后传来一声极轻的机括响动。
燕十旋身避过弩箭,却见芦苇丛中寒光连闪,三枚穿骨钉直冲他的额心。
“东厂的人?”他冷笑一声,绣春刀如银龙摆尾,将暗器尽数斩落。
脚下泥土骤然塌陷,火光冲天,爆炸的气浪将他掀入湖中,冰冷的水淹没耳鼻前,他最后看到的,是那艘货船甲板上,一个戴斗笠的男人缓缓举起手,袖口银线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燕子。
……
聂未晨指尖轻叩案上密旨,烛火映得他眉目如刀。
“明日卯时出发,走漕运水路。”他冷声道。
梁若鸢坐在窗棂上,指尖转着无聊时偷来的东厂令牌,笑得漫不经心:“走陆路,经河南下。”
“水路快。”
“陆路安全。”
两人目光相撞,似有火花迸溅。
蓝羽抱剑轻咳:“大人,刚收到弟兄线报,曹化成已派死士埋伏在运河闸口。”
聂未晨眸色一沉,走到窗前,忽然擒住梁若鸢的手腕,将她扯到舆图前,沉声道:“鄱阳湖三十八条人命等不起。”他气息拂过她耳畔,“还是说……乔姑娘怕水?”
梁若鸢反手将匕首抵在他喉间,朱唇轻勾:“怕沉船时,来不及救你。”
翌日入夜,官船在月色下静静过闸,梁若鸢的红裙掠过桅杆,旋身甩出三枚铜钱。
几道黑影从水中跃出,栽倒在甲板上,聂未晨手中绣春刀寒光一闪,斩断船舱屋檐上一人弓弦,忽听蓝羽厉喝:“大人!小心火船!”
十丈外,三艘满载火油的舢板顺流而来,梁若鸢纵身跃入水中。
水底暗流翻涌,她熟练躲过,一刀割断火船缆绳,却有铁链缠住了她的腰肢,将她往下拖入水中。
河水灌入她的耳鼻,冰冷刺骨,她渐渐窒息,失去意识的一瞬,一双铁臂箍住了她,带着她破水而出。
“咳咳……放手!”她挣扎着推开他。
聂未晨将她摁在湿透的甲板上:“这就是你说陆路安全的原因?”他掌心却贴在她后背,内力缓缓渡入,逼出她呛进胸口的水。
梁若鸢舔掉唇边水珠,笑得挑衅:“聂大人不嫌我多管闲事?”话音未落,她猛地扯开他衣襟,发现方才昏暗时看走了眼,他没受伤。
聂未晨正要问她,暗处射来弩箭,他提刀而起,“铛”地一声击回,芦苇丛中传来一声痛呼,更多弩箭破空而来。
梁若鸢拉他躲到船舱里:“怎么样?我就说了,让你说话不算话,大人就该听我指挥才对。”
蓝羽自仓底上来:“大人,我们从这里偷偷下船,改走陆路。”
三人趁夜乘小舟下水,沿着芦苇偷偷上岸,蓝羽找马,刻意自己走在前面,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各怀心思。
“东厂的人跟得真紧。”梁若鸢懒洋洋地踢着石子,“聂大人,你的仇家不少啊。”
聂未晨淡淡扫她一眼:“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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