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血衣在曹化成手中晃动,像一面催命的幡。
“陛下明鉴!”礼部尚书于良的乌纱帽翅剧烈颤抖,“鄱阳湖漕帮向来安分,三十八条人命……”
朱厚照打了个哈欠,指尖在鎏金御案上画着圈,日光透过雕花窗棂一点点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影子。
“你说聂卿啊……”他声音轻得像在讨论午膳菜式,“诶?去年晋商那笔银子,是不是也这么没的?”
朱厚照余光瞥见宁王朱宸濠正用自己随身的绢帕擦拭腰间玉带,动作优雅,令人心惊。
“老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那五万两……”兵部尚书章仲启出列跪下,官袍在青砖上擦出声响。
曹化成阴笑着,展开一条焦黑的火绳:“章大人急什么?聂指挥使府上亲兵携带的火器引信,与佛朗机炮所用的引信怎么……”
朱厚照瞪了章仲启一眼,忽然打翻了砚台,墨汁泼在曹化成所呈的奏折上:“皇叔。”
他挥了挥手,让太监前来清理污迹,“您府上歌姬唱的《浣纱记》,比教坊司的新调如何?”蓝底金线的袖笼里,半截密报已然捏皱。
宁王转了转手上白玉扳指:“陛下圣明。”他眼角皱纹里笑意如毒舌一般,“徐有贞这奴才竟敢与人串通污蔑老臣,那些炮船……官银……”
“着,聂未晨,”未等他说完,朱厚照将一份奏折摔在曹化成脚边,“即日起停职候审。”他尾指在诏书上蹭出三道墨痕,长短不齐,皆不连续,“退朝。”
饷午,鄱阳湖涌起异雾,漕帮总舵附近的灯笼在雾中晕出血色。
梁若鸢倒挂在屋檐下,红纱蒙面,指尖绳索缠住桅杆,轻轻一荡,狸猫般翻进二楼花窗。
脚尖刚点地,颈后忽地一凉,“乔姑娘夜闯私宅,按《大明律》当杖八十。”
刀光映出半张人脸,飞鱼服在暗处泛着幽蓝的光,“聂大人……”她两指夹着刀背缓缓转身,红纱下唇角微扬,“《大明律》可没说锦衣卫能私会女贼?或者……私藏?”
聂未晨手中绣春刀纹丝不动:“官银在哪?”
梁若鸢戏谑道:“你亲我一下,我就……”
话未说完,他当真拉她入怀,她旋身躲避,腰间暗袋不慎扯开,三颗东厂火雷“咕噜噜”地滚了出来。
“曹化成的烟花?”聂未晨一笑,“乔姑娘业务挺广。”
梁若鸢低笑,贴近他耳畔:“不如聂大人……见识广?”
温热的呼吸掠过耳际,未熄的炉火噼啪作响,一张漕运图钉在墙上。
“蓝羽搜过船底,燕十查过暗舱。”聂未晨指尖点着图纸上几处码头,“官银蒸发前最后出现在……”
“鄱阳漕帮码头。”梁若鸢抓了他手指放在齿间轻咬,不轻不重地一磨,啃出血来,在图纸上画了个圈,“你们锦衣卫的实力不行啊。”
聂未晨抽回手,诧异着,看见指腹上一道牙印:“你到底有没有拿?”
“我像私吞的人嘛?”梁若鸢屈膝顶向他腰腹,他将她反拧了手腕压倒在一旁软榻上。
梁若鸢唇齿间残留了一阵桂花酿的甜香,聂未晨指尖微微发麻。
他眸色一暗,似想到什么,又将她拉起,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漕运图上,图纸皱出细碎声响。
“鄱阳漕帮的账本用明矾水写过两遍,我验过了。”他低头时束发的玄色缎带垂落,扫过她颈侧。
窗外传来断瓦碎裂声。
“看来有人不想我们查完这笔账。”她侧目瞥见图纸上鄱阳湖的位置,似有人曾用炭笔画了个扭曲的漩涡,她挣扎了一下,“松开!”
门外有机括响动,聂未晨揽紧她滚到桌下,东厂番子从窗外走过,皆带着臂弩。
“跟不跟?”梁若鸢揪着聂未晨的衣襟,眼睛盯着窗上人影。
聂未晨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目光转向自己:“乔姑娘四处找官银到底要干什么?”
“大人不必管这么多,我们各取所需,互不连累就是。”梁若鸢扭头挣扎,推开他的手,“大人跟着我,便能破许多大案。
梁若鸢后背抵着冰凉的地板,聂未晨的膝盖压在她腿上,力道不轻不重,却恰好让她动弹不得。
他指腹摩挲着她的下颌,声音低得暧昧:“连累?东厂的人早就盯你多时了,你以为锦衣卫的暗桩是瞎子?”
她嗤笑一声,偏头避开他的触碰:“聂大人这么关心我,莫不是对我动了心思?”
聂未晨眸色一沉,俯身逼近,呼吸几乎贴着她的耳廓:“鄱阳湖上运走的不止官银,还有不知数量的火器,你若被抓住,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梁若鸢指尖扣进他腕间,他反手握住,十指交缠,他低笑一声:“乔姑娘,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查案,需秉公办事,我不敢保证会不会把你带回诏狱试试什么叫……‘连累’。”
梁若鸢一瞪眼,瞬间掐了他的脖子将他反压,她撑着他抬起头,他一手挡在她正撞上桌板的脑后,手背磕在桌底横条上。
“嘶……乔姑娘谋害官差啊……”
他趁机将她推近,鼻尖触碰前一霎她拧了他的耳朵,“大人可不能强抢民女。”
她起身想走,他将她揽腰拖回,翻了个身,复又按在地上。
两人一番挣扎缠斗,衣襟拉扯散开,聂未晨锁骨处赫然一道鞭痕,是东厂缠丝索的螺旋纹路。
“真凶……”她摸了一下,喘气笑道:“聂大人千方百计不让我走,又是什么目的?”
聂未晨呼吸微乱,却仍扣着她的手腕不放,“你当真一点不知吗?”
他眸色深沉,凝视着她,似笑非笑,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划,似试探,又似撩拨。
“大人,你我各取所需,探究太多,对你对我……都不好。”她指尖下滑,停在他心口,声音又低了几分,“聂大人这伤……是沙场上留下的吧?”
聂未晨猛地攥紧她的腰,笑意褪尽:“你又怎么知道呢?”
“你潜入蒙古部落独斩两名鞑靼斥候,以首级换得总旗衔;于霸州之战中救下游击将军,得荐入京营;西苑阅兵十矢俱中百步外柳枝得了陛下青睐,于校场演武时,以市井戏法徒手夺下御前侍卫佩刀,当夜召入豹房问话,之后便破格擢为锦衣卫百户,赐飞鱼服、绣春刀,专司侦缉江湖异动……”
“继续……”他眸中黯然,似在听别人的故事,血海与杀戮,饥饿与寒冷在他脑海中浮起一副满是断肢残骸的画面,他眉心微微一蹙,转瞬即逝,似闻到什么很臭的味道。
“你暗查白莲教山西分坛,一夜连杀七名护法,焚毁名册二十余卷,得荐升任千户;又奉密旨监视宁王府使者,于秦淮河画舫中毒杀王府谋士伪作溺毙;去年北巡应州,鞑靼突袭时,你率十二缇骑绕焚其辎重助明军大捷,升任指挥使。”
“你一直在查我?”他声音低哑,带着几分埋怨,握在她腰后的手又紧了些。
梁若鸢冷声道:“我说过,你有用。”
聂未晨眸色转寒,指节微微发力,几乎要嵌入她的腰肢。
“查得这么清楚,”他低笑一声,声音似淬了寒冰,“那你可曾查到,上一个这般查我的人,如今埋在何处?”
她迎着他的目光,唇角微扬,指尖轻轻在他心口伤疤上画了个圈。
“我看到了。”她慢条斯理道,“那人埋在北镇抚司门外不远处的槐树下,骨头都烂透了。”
空气凝滞,聂未晨盯着她,忽然笑了:“有意思。”他松开钳制,坐起身来:“说吧,你想做什么?”
她拢了拢衣裙,笑意不减:“我说了,我们各取所需,不要多问。”
聂未晨眉梢微挑:“你就确定我不会把你送进诏狱?”
“不确定,但各凭本事。”她抬眸,“大人还欠我一条命呢。”
聂未晨眯起眼:“嗯……我觉得兴许不止……你不再仔细想想?”
“……我还知道东厂。”她轻声道,“曹化成派了暗桩盯了你半年有余了。”
他嗤笑一声:“就这?”
“当然不止。”她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我还知道……大人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在哪里……”
聂未晨瞳孔骤然一缩。
“如何?”她退后一步,笑意盈盈,“这算笔交易,聂大人可还满意?”
他沉默片刻,抬手扣住她的后颈,逼她直视自己。
“你若骗我……”
“那我便亲自躺进那棵槐树下。”她毫不畏惧,迎上他的目光。
聂未晨盯着她许久,似在判断她说的话,半晌,一笑,终于松手:“官银牵涉甚广,你如何都可以,但莫过于出格。”
她轻笑一声:“就是嘛,一言为定。”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番子交谈声。
“奇了怪了,去哪儿了呢?”
“害,随便找找,反正是要扣到聂未晨头上的。”
梁若鸢眉头压下:“他们也在找官银?不是他们藏的?”
聂未晨捋开她脸侧发丝:“若如此,那这二十万两官银便已不在此处了。”
入夜,南昌府微雨,两道幽影轻若飞絮,一个坠在一个身后不远处。
梁若鸢落在宁王长史司屋顶飞檐上,回头看了看,雨水顺着她的斗笠边缘滴落。
“第三进院子,西厢房。”她低声自语,从腰间取出一支铜管,放在眼前,“这西洋来的‘千里眼’果然有用。”她清晰看见厢房外两名守卫正打着哈欠,“丑时三刻,该换班了。”梁若鸢唇角微扬,如飞絮飘落,守卫转身一瞬,她闪身进了厢房。
屋内堆满了账册,梁若鸢直奔最里间铁柜,从发髻取下一根银簪,在锁孔中轻轻拨弄三下,“咔嗒”一声,铜锁应声而开。
“二十万两河工银……”她快速翻阅账册,眉头却越皱越紧,“不对,只有五万两。”
她耳尖微动,听见窗外熟悉的脚步声,不是守卫……
梁若鸢合上账册,一个黑影跃入,“乔姑娘好手艺,连工部的九转锁都能开得这么快。”
“下来吧,玩儿什么?”聂未晨抬起头,这姑娘到底在想什么?他目光投在梁若鸢藏身之处,眯了眯眼,看见一角红裙若隐若现。
院外传来喧哗声,“走水了!粮仓走水了!”
他略一分神,梁若鸢轻盈落下,在他后背一拍:“大人总是慢一步,不称职啊。”
“找银子,你本行,我不抢。”他转身将她抵在她身后铁柜上,撞出一声响来。
梁若鸢一怔:“你轻点儿!”
“你以为我为何放火?”聂未晨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
梁若鸢低头做羞涩状:“为了救我?”
“官银在哪儿?”他鼻尖自她脸侧蹭过,两人呼吸交缠。
梁若鸢仰起头,柔唇触了他的脸,“不见啦~”
聂未晨眉心一拧,扯下她手中账册,将她环在身前:“只有五万两?”
梁若鸢抱手懊恼,脊背靠在他身上:“会去哪里了呢?”
聂未晨冷笑一声:“抓一个来问问?”
梁若鸢浑身一直,怔怔转身,从他怀里退出来,夸张点头:“嗯!我同意,我负责指挥。”
“一直都是啊,没看我跟在你后面吗?”他说着开了门,身影一下闪出,门外传来几声惨叫声,他拖了个管事的回来,扔在她面前,“乔大人发落吧。”
梁若鸢心头一紧,清了清嗓子:“咳咳咳……本姑娘只取不义之财,不取……不轻易取人性命,你说,那二十万两河工银到底去哪儿了?”她刻意端起架子,仰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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