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无衣
元宇在军医院躺了五天,其实早已康复,只是不想出院。他被软禁了。既然没有人来叨扰,他本想躺在床上回忆一些过去的温馨事情,可是脑子被《鸢尾花》和《向日葵》夹着那扇铁门反复冲刷,月光下的那位女兵的最后一滴血无限放大,仿佛马上要与自身的魔性关联了。元宇心力交瘁,不得已,元宇要求出院。
除了没有自由,软禁他的地方一切都很好。他可以随便吃喝,不舒服可以叫护理,看守他的军人对自己也很礼貌。元宇想,还是很人道的,临死前给予一些温暖。三天里接受了四次问询,时间都很长,应该不算审判,他们都非常的客气。他们追问的非常详细,逻辑概念稍有混淆都要重新捋顺,让元宇加以澄清。元宇思路很清晰,如实讲述了经过,只是把无衣停放在《鸢尾花》旁,抹杀了那扇门后的事,因为自己也不明白亚伦傲因的人性,解释起来麻烦,而且对于救无衣本身并无实际作用,反而存在为了增加苦情砝码而胡编乱造之嫌。问询的最终目的归落到两点上,一是行动的主要意图,二是有没有留下能确认元宇身份的明显证据。元宇照实说明了主要意图是救无衣,不得已隐瞒了召旻百泽,很疲惫。最后,元宇说:“如果想抵赖,他们无法确定是谁干的,因为苍吉死了。如果猜,应该可以。”
问询官盯着元宇看了好久,像是欣赏一件稀世珍品,逐字逐句的说:“就是猜,他们也不会猜到一个人能干这么大的事。”
第四天,廖仲天进门以后元宇就想到了小时候看崩爆米花,他的脸如那口炭火上不断滚动着的黑锅,情绪和要说的话就像锅里高压下的玉米,忍耐不了多久,一扳手就爆发出来。果然,他先是很平静的说:“英雄!英雄!我们的英雄我来看你了!”
元宇说:“下一次不会就是瞻仰吧?”
廖仲天咽了一口吐沫,盯着元宇问:“你还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你知道你杀了多少人吗?”
元宇若无其事的答:“百十来人吧!不确定,反正不少。”他得让玉米崩出来,不然很可能把锅憋炸了。
“拒可靠估算是两百二十三人,嗯!干得漂亮,是两百二十三人,是带武装的人,不是一群猪!”他重复着,比划着手指,逐渐提高了声调。元宇插言:“不全是我的功劳,苍吉也有一些。”
廖仲天勃然大怒“他们是名义上的政府军,政府军!戎古的驻军快被你杀光了,而你却说只是为了救一个不明身份的小姑娘,行啊?你可真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什么?你的行为直接引发了巴罗国的内战,当地人当天就组织了反抗武装与军方对抗,而亚伦查猜正不依不饶的追责,残酷的镇压民众。好!我们先不提他们,单说你的行为,你违抗上方军命,擅自变更行动目标,以过于激进的行为挑起两国的争端,你要受到军事审判,你要上军事法庭,谁也救不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最后他几乎就是火神机枪的咆哮。
元宇等他略微平静,说:“我想,丁昭云你也见了,我的问询笔录你也看了,你应该很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要只跟我说名义上的,你看看无衣,看看无衣的脸,我想她到现在也处于惊惧之中。你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换个角度说,资料我拿了回来,内战爆发,这不正是两国政府都想得到的结果吗?你心里应该清楚-----”
“我清楚什么?”他急不可耐的打断。“不要妄加猜测!好像你什么都懂,别人就是傻瓜。军事审判看重这些吗?看重你所谓的潜在的东西吗?他们只注重规则,程序上的规则,你破坏了规则就要受到审判,对谁都一样!”他再次叫嚷了起来。
元宇愤懑已久的心再也控制不住,紧紧盯着他同样的大声叫嚷道:“长官!不要跟我说什么狗屁规矩!想了那么多有用吗?有什么用?能束缚我元宇的只有道义,是道义!”两人眼对眼僵持了数秒中,最后的结果是无法继续讨论。
丁昭云是下午来的,她穿着便衣,很素,面容很恬静。刚坐下来就温和的问:“你好点了吧?元宇!我从没这样担心过。”她轻舒了一口气,好像说温柔的话对她来说是个负担。
元宇想她可能主要指心灵上的,说:“比预计中要好!”
她捋了一下头发,说“我申请与你见面的时限很长,我们不要着急,慢慢聊,就像唠家常一样,你看好吗?”
元宇说:“想不到你会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看来你没有任何问题。”她笑笑,不深刻却走心的那种。
“无衣好些了吗?”元宇问完低下头,数着手指,有点不知所措。
“她还是不会说话,目光呆滞,好像听不进任何人讲话----她这是受了多大的惊吓,这么看你做的都值了-----目前是,给她饭就吃,给水就喝,不过吃得很少。看不出她还如何惶恐,就是不发一点声音,苏晞说她很可能是因为惊惧过度引发的----什么应激性精神障碍,严重了会产生自我封闭的症状。当然,也可能只是暂时的情绪失衡引起的头脑呆滞,神经反应迟缓等一些短暂性因素,反正需要细心的呵护和调理。这个你不要担心,我们会照顾好她的。”
“苏晞?”元宇抬起头,短暂的惊讶后问:“会不会越来越严重。”
丁昭云的神情很奇怪,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似嗔非嗔,很强调那个名字说:“苏晞说-----如果照料得当,大概率会很快恢复。”
“哦!”元宇又低头,问:“你们认识?”
“很好的朋友!”丁昭云接得很快,强调了一句“无话不谈!”
元宇快速的,厌烦的说:“以你的身份好像不能对谁无话不谈。”
丁昭云也觉得不合时宜,问:“不想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情况吗?你别总低着头不看我好吗?不然我会觉得你一直在恨我!”
元宇只是觉得情绪低迷时这样的姿势舒服,没想太多。为了表示尊重,元宇把双臂架在桌上,端正了姿势,带出了一点神采说:“为什么会恨你?你做的很好,没有你我不会好端端坐在这。好了!不探讨这个不存在的问题。我的未来-----你说吧!你早晚会说,我听着!”
丁昭云缓缓的说:“你应该没事了!我是说,应该不会进入军事审判程序,可能会作为部队内部问题处理,但是,你大概从此会离开部队。廖长官为了保你,和几个领导大吵了起来,差点连军服都脱了。当然,起决定因素的还是你拿回了那份机密文件,太重要了!实话告诉你,那里面有整个西部地区的导弹防御系统的布局图,一旦泄露出去后果不敢想象。”
元宇讥讽的一笑,说:“想不到救我的最终是个冷冰冰的东西,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丁昭云提了一点点声调说:“你不要这样?元宇!我们都尽力了,不是只有你心疼无衣,我也很想爱护她。为了救你,我和苏晞连你有心理问题这种瞎话都编出来了,我们都很-------都想你平安无事!”
元宇没有放过重点,问:“什么心理问题?”
“对不起!元宇。”丁昭云脸上虽有歉意,嘴上却理直气壮的说:“在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之前,我们只能用你有心理疾病这种垃圾理由为你开脱,可是很有效。何况,并非都是捕风捉影吧?你的确有一些暴力倾向,我们只是把它说得严重些,具体的学术上的解释是由苏晞完成,但你不要怪她,主意是我出的。难道你自己不觉得吗?你对威胁的反应出奇的敏锐,是过于敏感,一旦威胁超出你能允许的范畴你绝不姑息。诚然,这个特点是你能成为一个优秀特种兵的重要因素,可是特种兵的一切行动都由军规来束缚,我觉得,你自己心中的规则好像与军事规则并不是完全的重合。即便只有一点点的偏差,但是对于你的个性,那也是相当危险的,嗯!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元宇目光如炬,字字有力的说:“你很武断!”
丁昭云闭上了眼睛,缓缓睁开说:“又是这种眼神,能杀死人的眼神,你知道我在直升机上看到你牵着无衣最先是什么心情吗?是颤栗!即便你浑身鲜血,疲惫不堪,几乎没有人形,你的目光仍然那么犀利,令人颤栗的犀利!事后当我知道你足足杀了两百人,回想起那一刻,我明白了,也许你生来就是为了惩治这些恶魔的,因为你更有杀气,但是我希望你能结束这一切,彻底的结束,你明白吗?不是不希望你继续当兵,或者顺利进入安全局,只是希望你不要再为了这样的杀戮损伤自己。就像-----就像越是锋利的刀剑越应该尽少的使用。”
元宇还是有些感动,尽管不是很认同。心平气和的说:“算了!无论怎样,你期望的结果很快就要成为现实了。假如这次行动一开始就是个错误,那么结局是个错误也就无所谓了,算是一种平衡吧?这个世界的最终目的不正是追求一种平衡吗?是吧!斗转星移,万千变化不都是守着一种平衡吗?对我来说,也许这是最好的结果。”
丁昭云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元宇转开了话题说:“我知道你神通广大,帮我办一件事情。”
丁昭云:“你说吧!”
“我要收养无衣,你看看需要一些什么手续?”
“无衣我来养,你一个男人很不方便。”
元宇静默了一会儿,低沉的说:“我有诸多的理由收养她,可是只需要一个就够了。杀了那么多的人,我有很强的负罪感,很难洗去,也许只有看到她是我唯一的慰藉,也可能我们需要彼此疗伤。”
“没有更好的方法吗?比如------比如她可能需要母性的关爱!”
“我会给她找一位伟大的母亲!”元宇无比自信的说
气氛立即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感觉里,突然的沉默中,他们用眼神小心探试着彼此内心最深处的敏感地带,从前和未来的时光,如何汇聚在这一点以及如何流去,仿佛必然要示以某种神情确定给彼此一个模糊而梗要的态势。丁昭云努努嘴,认真的问:“元宇!你觉得我今天漂亮吗?”
元宇含着一种真诚的笑容,闪动着眼睛反问:“美女!你到底要在我这里得到什么?”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廖仲天破例拥抱了元宇,眼里含着泪花,尽显伤心之态。“生活遇到难处你随时联系我,我随时兑现自己的承诺”他站在门廊的阴影里说。
外面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的九个队员□□的站成一排,展同高声喝令:“立正------敬礼!”
元宇还礼,眼前白花花一片,分不清是阳光还是泪光,反正看不清任何一个队员的脸。他们把他簇拥在中间,没有过多的话语,只是简单的拥抱,握手,但是胸膛与手掌坚实而有力。展同代表了他的队员们说:“队长!那次战斗你没让我们参与,其实我们愿意与你同生共死,是荣是辱大家一起抗,不管面临什么样的结果。这次你不得不抛下我们,但是在我们心里,你就是第九纵队的骄傲,是特种兵的骄傲。真的,队长!你没给任何人摸黑,没给军人和国家摸黑,上天早晚还你一个公道。队长!如果我们以后有机会在生活中相聚,希望我们从此能不离不弃,风雨同舟!”
元宇倍觉遗憾,沉默了良久,长叹一声说道:“兄弟们!对不起!感觉时间太仓促了!大家都经历了很多的困难----其实都无所谓,不算什么。我们是中国军人,只要是为国效力,就没什么遗憾了-----”元宇的话不是为了感动战友,或是弥补心中的缺憾,只是自己若还有迷离和疑惑,在这句话表明了以后就无足轻重了。如果自己真的与玄音一世相守,那么所谓的光荣与梦想,狂嚣与争端都必然会渐渐平息,所有相关的事,相关的情绪,也不过在她隔世的情怀里烟消云散。
苏晞站在十几米外的车旁看着,丁昭云和无衣在车上。元宇走过去轻声说:“苏晞!我们上车吧!”
元宇离开了第九纵队。由于事件的特殊性,除了几个知情的人员能够送别,他几乎算是狼狈的逃离。对于他的惩罚也算是特别的处理。鉴于曾经的心里教官苏晞的证明,行动负责人丁昭云的客观陈述,加上直接领导廖仲天的人道主义维护,部队内部以军事行动中因个人主观的过激行为,造成了严重的国际问题为由,被开除出军队。因为牵扯一系列机密问题,他的五年军人生涯的档案将被永久封存,不得以正式形式出现在今后生活中的任何履历证明里,而元宇个人有义务完全保持缄默。通俗的说,元宇回到了参军前的哪一点上,这五年权当什么也没有发生。然而部队却正式颁发给他一笔丰厚的奖金,说是对拿回重要资料,解救流亡异国的中华孤儿的奖赏。元宇感觉啼笑皆非,当时拿着银行存折在廖仲天面前耸耸肩,笑道:“这玩意不错!公道!”廖仲天半假半真的怒喝道:“笑什么笑!这时候还有心情笑,我们的部队向来这样,赏罚分明,有什么好奇怪的!”
“履历可以抹去,记忆却无法抹去!”丁昭云一边开车,感慨的说。车上没有人回应。苏晞眼望着车窗外,从上车后就保持着那样的状态。无衣还是紧紧抓着元宇的手,不会说话。她见到元宇的时候就主动上前抓住元宇的手,每次都是这样,虽然不说话,但她的依赖感表现明显。这个行为使得丁昭云对元宇收养无衣无话可说,她感慨道:“我终于明白了!在无衣的心里和今后的生活里,不能缺少你。”
他们驱车前往北都。元宇需要办理一些收养无衣的相关手续,这些问题丁昭云已经处理妥当,只剩最后一些当事人要完成的程序。丁昭云执意要为无衣在人海茫茫的北都确立一个身份,她的理由不容置疑。孩子的成长需要一个更大,更丰富的平台,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就应该提供,不能太自私,缺乏远见。她和苏晞都生活在北都,即便元宇不来,至少能给了无衣一个双重的保障。而且现在事情的影响力正在,户口审批容易,以后事件平息了,再想落北都户口她也无能为力。元宇说还有你办不了的事,她说我只能办规则允许下和能力照顾到以内的事。
经过了一段长时间沉默,发动机枯燥的运转声和轻微的颠簸使得无衣睡着了。终于还是丁昭云打破了僵局。他说:“为无衣起个新的名字吧?证明是个新的开始。”
“原来的名字很好了,不用那么麻烦----毕竟有血脉亲情。”元宇说着,把无衣搂入怀里,让她尽量睡得舒服一些。
“也好!不过最好用上你的姓氏,也许以后会方便些。”
“那就在原有的名字上加上我的姓,就行了!这孩子太瘦了,以后我得练练厨艺。”
“元辛无衣吗?感觉怪怪的,那好吧!毕竟天意如此!”
经过一处县郊的园艺广场,丁昭云把车停靠在路边,说:“把无衣交给我,这儿的风景还算可以,你俩下车转转,想聊什么都行,省得我在你们眼前碍眼。反正时间还早,也不着急。”
广场中心矗立着一座高大的雕像,一位伟岸的男人衣袂飘飘,神情坚毅,望向苍茫的北都。苏晞挽着元宇向伟岸的雕像走去,其实本没有明确的目的,但就是因为没有目的才选择走向最为显著的目标,再或者,走着走着看见了一处凉亭,这才心意相通,也不过是奔向凉亭稍作休憩。小路铺彻的很整齐,两边低矮的灌木修剪的更加整齐,只是围在里面的各种花卉凌乱而且残败,还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元宇感觉,这些香气似乎已经不那么新鲜了。
他不明白苏晞为何要挽着自己,或许为了让这段回忆深刻一点,有点内涵。她问:“你不难过吗?”
元宇愣了一刻,说“难过!应该是难过,被赶出来能好受得了?”元宇觉得这件事只是越寻思越不是滋味,不想它也没什么感觉。
“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难过,丁昭云也不难过,反而她好像还有点兴奋。这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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