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朱静汶的学校决定举办爱心义卖活动，以班级为单位进行，每个班有一个摊位，卖什么物品由各班师生自行决定，最后赚得的金钱要全部上交学校，再以学校的名义捐到慈善机构。
朱静汶很不能理解这件事，在饭桌上吐槽：“卖东西也是有成本的啊，怎么可以要求我们把赚到的钱全部交上去呢？我不是说做善事不好，但与其这么大费周章地搞义卖活动，还不如直接组织捐款。好吧，说白了我就是不想多一项工作，不，不是一项，是很多项！”
江倩说：“还要专门用一节班会课说义卖事项，还要让学生们准备好义卖的东西，之后还会有无数家长去微信问你卖这个合不合适，卖那个合不合适，一天到晚就纯当客服了，义卖那天全程还得守在摊位上吹冷风，结束之后还得当财务记账，计算出到底赚了多少钱，我们做到这一步就算完了。但你是语文老师，命运还会考验你的运气，看教务处会不会抽你去写这次义卖会的感想总结……”
方思雨说：“我很好奇一个问题。”
江倩问：“什么？”
方思雨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我没有别的意思啊，我就是想知道，做这个事情是不是可以中饱私囊啊，毕竟那些校领导又不是神仙，他们也不知道每个班到底赚了多少钱啊。”
朱静汶讽刺一笑：“你还真是小瞧了他们。”
“什么意思？”方思雨不当班主任，实在没想明白。
江倩说：“他们打印了很多义卖代金券，要让我们先用人民币去换等价的代金券，整个义卖活动的当天只能使用代金券进行交易，等活动结束后学校再回收代金券。”
方思雨瞠目结舌：“那不是很麻烦吗？第一，你们不确定你们到底需要多少的代金券，换少了不够用，那就只能多换一些有备无患，第二，每个学生想要买东西之前，都得先从班主任手中换代金券？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会花多少钱，要买多少东西啊，到时候用不完的代金券还得找你们换回现金，这简直是把你们当牛马整啊，画蛇添足多此一举，这设计不是纯纯有病吗？”
朱静汶耸耸肩：“就是为了避免我们中饱私囊啊。”
江倩加重语气：“毕竟这些钱是要给学校充面子做慈善的，不仅一分都不能少，而且越多越好。”
朱静汶说：“说难听点就是从学生和学生家长的口袋里面捞钱，只不过他们用了一种很体面的方式，搞义卖活动，多好的活动啊，一方面能让学生从忙碌的学习中短暂解放，丰富他们的校园生活，二来可以培养他们的社会责任感，从‘找家长要钱’变成了‘自己摆摊赚钱’，慈善就不仅仅是金钱转移行为，更是他们身体力行的成果。”
江倩看了眼手机：“已经有家长来问我卖多肉盆栽合不合适了。”
方思雨拍了拍心口：“我很庆幸我没有当班主任。”
朱静汶说：“虽然吐槽了这么多，不过这个活动还是有好处的，跟直接捐钱比起来，义卖活动让学生们的经济差距不会以特别直接的方式体现出来，换言之，会比较照顾家庭条件不那么好的学生的自尊心。”
江倩赞同这点：“确实，捐五百和五块的差距太大了，但卖手工蛋糕和卖塑料发夹的区别没那么明显。”
“而且我在班里说要搞义卖活动的时候，大多数孩子都挺兴奋的。”被学生的情绪感染，朱静汶觉得这个活动也没有那么让人讨厌了。
方思雨说：“你们这是先抑后扬啊。”
朱静汶说：“很多事都没法用绝对的好坏来判断的，但我发现人的心情可以调节，比如讨论的时候可以先说不好的地方，再说好的地方，这样心情就没那么糟糕了。”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苦中作乐呢？”江倩边回消息边说，她佩服朱静汶的唯心主义。
朱静汶吃掉最后一个鸡块：“好了，我准备回教室看午休了。”
“我还没吃完，你先上去吧。”方思雨今天点了一条清蒸鱼，还在跟鱼刺搏斗。
江倩说：“静汶，我跟你一起走。”
回教学楼的路上，江倩问：“你最近的状态还好吗？”
前段时间江倩每天都回家吃饭，没怎么跟朱静汶聊过天，朱静汶说：“还好吧——我觉得还好，为什么这么问？”
“我最近看了一份调查数据，说国内教师群体心理健康问题的总检出率是16%，这个比例已经高过很多职业群体了，其中，义务教育阶段的老师的心理问题还会更严重一些。当然，对于这个统计结果，我一点也不感到惊讶。”江倩看向朱静汶，“我只是想从一个朋友的角度关心你，你的身体和情绪都还好吗？”
“情绪的话，我自我感觉是还可以的，就是还没有到‘不正常’的程度，至于身体……唉，一言难尽，我给你看看我最近跑医院的次数。”
朱静汶打开了附近医院的门诊记录，江倩说：“你这个月跑了三趟医院。”
“嗯，一次是急性咽喉炎，一次是急性支气管炎，还有一次是妇科检查，哦对，上个月底那次是去看牙周炎，上个月初是去做了体检，因为来例假的时候上课老是头晕，不知道是什么问题，很怕是大病，就去医院查了查，反正我现在是医院的常客，有两个医生已经认得我了。”
“这样看来，你的身体还不算太差。”
“这还不差？”朱静汶倒吸一口冷气，“要到什么程度才算差啊。”
江倩面无表情地报病名：“还有腱鞘炎、筋膜炎、肩周炎、扁桃体炎、静脉曲张、神经根型颈椎病等等。”
朱静汶吞了口唾沫：“这应该是概率事件吧。”这不可能同时发生在一个老师身上吧。
“确实是概率事件，不过当老师当久了之后，其实概率都挺大的，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老师的平均寿命还是有六十岁的。”
“哈哈，倩姐，这还不如不安慰呢。”
“哈哈，快走吧，午休要开始了。”
朱静汶回到班里，坐在讲台上看底下趴着睡觉的学生，她忽然想，这群人里面以后会有谁当老师吗？那个人也会这样坐在讲台上，回忆自己的学生时代吗？
朱静汶并不怀念那段学生时光，她贫穷、自卑、敏感、懦弱、还死要面子，那时的性格多么差劲啊，就算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不会选择回到过去。
她拿出纸笔，开始整理学生们报上来的义卖物品，如果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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