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5月的一天，霍格沃兹再次被流言蜚语包围。小巫师们的议论声从礼堂蔓延到宿舍，黑湖边，魁地奇球场，医疗翼……每个角落都能看到他们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神情复杂。
顶着一头蓬乱长发的女孩儿一把将身边略显气愤的高大男孩儿扯走，绷着嘴角，看上去颇有些冷酷无情。
“敏！你听听他们怎么说哈利的！就好像——好像他是个杀人犯！这真太过分！”罗恩·韦斯莱嚷嚷着替好友打抱不平，“说得好像全都是哈利的错……哼！马尔福……”
赫敏·格兰杰显然也被流言蜚语烦透了：“我们都知道马尔福是个混蛋！这不意味着哈利就该使用那种来历不明的咒语！”
“什么？你在责怪哈利？！”
“说真的，哈利这一年来一直针对马尔福，我觉得他有点儿钻牛角尖了！你不能未经审判就断定一个人有罪，哪怕这个人是你的死对头！假如哈利愿意冷静下来，他跟马尔福不用走到这一步……我想大概是小天狼星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
他们两个越走越远，声音越来越低，躲在走廊一侧盔甲雕像后面的哈利隐约听到“医疗翼”“醒来”“报复”这些词。
哈利觉得这个傍晚有点儿冷。他看着同学们从走廊上蜂拥而过，嘴里讨论着别人的生与死，却好像那不过是一场游戏的结果，不知痛，无恐惧——是不是非要有个人血淋淋地躺在他们眼前，非要伏地魔本尊现身，他们才会意识到生命的可贵与死亡的可怕呢？
他早就见识过。
塞德里克死不瞑目的惨状，小天狼星尸骨无存的落幕，那些阴谋与杀戮，可怖的狞笑与猖狂的警告，噩梦，疼痛，焦虑……所以他神经绷紧如弓弦，箭头瞄准任何一个他疑心的人。直到在盥洗室里用神锋无影差一点儿杀死德拉科·马尔福。
麦格教授前所未有地严厉指责了他，起初哈利心里委屈、忿忿不平。他不明白马尔福都要对他使出钻心剜骨了而他为何不能反击，但是当麦格教授停止责骂，用痛惜的眼神看过来，哈利顿时清楚不过——她更多的是在责怪哈利早就把马尔福划在“敌人”的那一拨，所以两个人争执打斗时哈利毫不犹豫地动手，用上了来历不明的伤害力量极大的咒语。
敌人……与其说他敌视德拉科·马尔福，这个从入学开始就跟他不对头、处处找茬、爱耍滑头、惹人厌的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倒不如说他敌视卢修斯·马尔福，他敌视食死徒，他敌视伏地魔。
他视所有追随伏地魔的人为仇敌。
马尔福一家在他眼里就是妥妥的伏地魔的跪舔者，令人不齿。他们为虎作伥，才让伏地魔的势力越来越大，是造成巫师界伤亡不断的罪魁祸首之一。
他有理由讨厌德拉科·马尔福。
但是，梅林啊！当他看到德拉科·马尔福躺在血泊里痛苦地抽搐低泣，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就算德拉科·马尔福手臂上有食死徒的标记，那又能怎样呢？
面对伏地魔这般强大的力量，谁能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谁又敢不慑于伏地魔的手段而听命？
霍格沃兹校园的上空乌云密布，潮湿的英国又将迎来一场暴风雨。冷风顺着衣领钻进脖子里，令哈利打了个寒颤。他在格兰芬多塔楼的庭院里站定，抬头凝望远处的高空。云层叠落的缝隙里，仿佛有一条明亮的细线在飘动。
他是个近视眼，所以疑心自己看错了，并没有特别在意。
只是这一点点光亮，似乎在刹那间照进他的心扉——他想起初入魔法世界的那一天，在对角巷里，金发少年瞟了他一眼后自顾自的搭讪。
那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遇到的第一个与他主动搭话的男孩子，不嘲笑，不戏弄，不畏惧，就好像他是再普通不过的男孩儿一般。
也许，当时他能够放下一些警惕，多说上几句话，他与德拉科·马尔福不至于成为朋友，但也不至于成为差点儿杀死对方的死对头呢？
于是哈利的脚步不知不觉往医疗翼的方向而去。
病房里，庞弗雷夫人不在，大约在忙着调制药剂。霍格沃兹的熊孩子不止一两个。
眼下病人倒也不多，空荡荡的房间里放着一张病床，帘子拉上一半，从门口的方向隐约能看到有个人在床上坐着。坐着……这让哈利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想成为一个杀人凶手。
犹豫片刻，他缓慢移步上前。床上的人很警惕，闻声立刻甩了下手臂，转身从枕头下掏出魔杖，一边扯开帘子一边作势要跳下病床，直到他看清楚站在不远处的访客是哈利·波特。
阴暗的光线中，德拉科·马尔福一头金发近乎白色，他苍白的脸庞带着伤病中常见的疲惫憔悴，眼窝下陷，双唇干裂，明显是好多天未能安稳入睡。他紧紧抿着嘴巴，双眸里流露出厌恶的情绪，可能还有一丝惊恐不安。他捏着魔杖的手指轻微颤抖，直直地对着哈利的胸膛。
他们很久都不说话。
风吹进来，半开的窗户被飘动的白色窗帘打得啪啪作响，坐在床沿的德拉科上半身被飘起的床帘遮住，他伸手拨开床帘，慢慢站直身子。他没有穿鞋，赤脚站在冰冷的石板上。
哈利的视线落在他那双苍白的，伤痕累累的双脚上面。
其实显而易见。神锋无影造成的伤口被治愈后留下一道道疤痕，并不狰狞，可是谁也不能忽视。就像德拉科病号服袖子下试图藏起的黑魔标记。病号服对他来说有点儿小，他的手腕脚腕都露出一大截——从哈利的视角看过去，德拉科·马尔福已经是成年人的块头了。
“你来做什么？”马尔福恶狠狠地质问，“来看看你的对手有多狼狈？”
哈利被他眼底的疯狂吓到。
说起来，马尔福身上也有一半布莱克家族的血统，跟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是至亲。一个偏执的家族和一个疯子亲戚，这其中的影响力还用说吗？
“我只是来看一眼。”哈利干巴巴地咕哝，“跟你解释……我并没有想要杀死你。”
马尔福脸上露出冷笑。不过他依旧站在原地，满脸警惕：“这么说来，未能被救世主杀死是我的荣幸？”他轻轻挥动魔杖，半敞开的落地窗砰的一声被关起来，巨大的声响震得玻璃晃动，厚重的窗帘缓缓从两侧往中间汇聚。
光线越来越暗，气氛也越来越紧张，哈利不由得抓紧魔杖，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又一场“决斗”。
隔壁房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哈利猜想那是庞弗雷夫人听到这边动静后正火速赶来。
“可恶的小崽子们！你们被生下来应当好好享受这个世界，而不是浪费大人们的时间！”也许她会咆哮着把他俩倒吊起来，直到在场所有人都恢复理智为止。
在她推门而入的前一刻，哈利挥动魔杖将门锁上。
他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我死定了。哈利想，我会被麦格教授关禁闭到毕业的前一天。
“你是该好好解释——在你害得我父亲被关进阿兹卡班之后，像鬣狗一样跟在我后面，像老鼠一样鬼鬼祟祟——你想做什么？迫不及待向世人宣告‘救世主时代’的到来吗？”马尔福一步步逼近，魔杖的尖端抵在哈利额头，拨开额前乱发，让那闪电状的伤疤露出来。他咬牙切齿，灰白色的双颊因为愤怒而涨出一丝淡红。
他脖子上的青筋暴露，哈利感受到他湿重的呼吸扑面而来。但是哈利无法向马尔福传递自己心中的愤恨。假如能把自己的恨意塞进马尔福的脑袋，哈利相信对方撑不过两秒钟就会疯掉。
他怎么能这般义正言辞地指责我？
“我既不像鬣狗，更不像老鼠。”哈利仰着脸，绿眸里翻腾起撕碎一切的欲望，“我只想弄明白你在搞什么阴谋——你现在是伏地魔的新宠儿，不对吗？他给了你光荣而伟大的杀人的任务？”
“你怎么敢！”马尔福的魔杖几乎戳破哈利的伤疤。他一把揪住哈利的衣襟，将哈利从地上提起来，向来油头滑亮的大少爷完全失去了风度，“哈利·波特！你胆敢污蔑我——”
“这么说，你不情愿替伏地魔卖命？”哈利嘲笑道。
“你……”
“受他胁迫？得了吧！太多人这么找借口——‘他太强大，谁能不害怕呢！’‘会被杀死的’‘反抗的下场惨不忍睹’‘我们中了夺魂咒，迫不得已’……真可笑啊。你的姨妈恨不能替他舔蹲过马桶的屁股！伏地魔也得用马桶不是吗？你父亲或许没那么痴狂，可是看他百依百顺的样子，谁敢说他没有抱着伏地魔东山再起的侥幸心呢！你不也一样吗？信奉纯血统，崇尚权力，自视高人一等，阴险又自私。要是你再强大一点儿，伏地魔都想收你为教子吧？是你差点儿杀死贝蒂，害死罗恩！而他们是跟你一起生活的同学，一起长大的同龄人！”
哈利愤怒地发泄完，双手拽着马尔福的衣领，站稳身子后用力把脑袋撞上马尔福的。他磕破鼻子，鲜红的血淌在他尖尖的下巴上。
几秒钟的沉默。他们面对面喘着粗气，俱是狼狈不堪。
庞弗雷夫人试了一轮咒语都无法打开房门，正试图将它踹开。
窗帘彻底拉上，室内昏暗一片，只有一道金红色在两幅窗帘之间的缝隙钻进来，像一把被扬起的金沙，又像一道被放慢数倍的咒语的亮光。
“哈利！”庞弗雷夫人惊恐地睁大双眼，用力捶打房门上的玻璃。她举起魔杖准备打破房门。
但是哈利和马尔福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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