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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千秋之罪

小说:

泊京州

作者:

藏尾

分类:

古典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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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柯是个从不会让人操心的孩子。

在衡州的时候,他虽然年纪小,但已经会帮着父亲一起干活了。十里邻居都夸赞他的父母养了一个能干的儿子。

那时候他的梦想,便是将来能赚一些钱,给父母搭一个更大更舒坦的房子,不用过的那么辛苦艰辛。

只是这平静的日子很快便被打破。

那天家里突然来了好多官兵,拽着他就要往外面拖。父亲红着眼斗不过这么多人,母亲哭得肝肠寸断,喊道:“我们做错了什么啊!为什么要把我的娃带走!”

县令说:“圣上有令,当今皇子正好沦落在你们这一片,我们要将这孩子带回去滴血认亲,你们便等着消息吧!若是他真的是皇子,将来你们可有福咯!”

他实在不相信这荒诞的说法。

他怎么可能是皇子?为何一定要抓他?他一定不是皇子啊!他连京城都没去过,压根没见过皇帝,不知道皇帝长得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怎么可能是皇帝的儿子嘛!

反正谁都可能是,他一定不是。他就等着事情一结束,回家继续和父母一起干活。

那田里的活还没干完呢,农事但凡耽搁几天,以后税都交不齐全,那时又该如何是好?

这群做官的一个个都养的肥头大耳,一看就是富贵命,不知粮食的珍贵。

那皇帝比他们还要过得好,估计长得比他们还要圆润!

等到了京城,孟柯好奇又小心地打量着这座千古帝都。在衡州,旷野无穷无尽,辽阔茫远。可是白帝城却车水马龙,琳琅满目,有好多稀奇的东西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官兵带着他还有其他几个小孩一起进了皇宫。

走了好长一段路,其间无数太监宫女来回穿梭,到处都是红墙青瓦。他们总算来到了一座宫殿,见到了传说中的皇帝。

皇帝出乎意料地长得异常俊美,高高在上,威严庄重,目光扫视过他们一群人。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孟柯的脸上。

因为,所有人都发现了,孟柯和皇帝长得颇为相似。

完了,孟柯心道,自己不会真是皇帝的儿子吧?

但滴血认亲的事实摆在面前——他真的是皇帝沦落在外的皇子。

孟柯第一次感到茫然,感到无措。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可是上天却要开玩笑似地告诉他——这里才是你应该成长的地方,那个高高在上的威严的皇帝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他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稻田,回不去土屋,回不去与自己的父母团聚。

皇帝给他重新娶了一个名字,孟柯。

他以后都要在这皇宫里生活。

皇帝告诉他,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他将被另一个妃子抚养长大。他还有一个弟弟,叫做孟桓,整座皇宫里就他们两个皇子,他们是兄弟,要一起读书练武,一起长大。

孟桓对这个新来的兄长很忌惮,他不喜欢孟柯,也不知父皇为何突然给他找了个哥哥,偏偏这个哥哥还和已故的太子长得一模一样。

就像是陌生人突然闯入一个大家庭,孟桓感觉不痛快,孟柯也感觉不自在,他们二人的关系便一直微妙着,不算差也说不上好。

孟柯逐渐从宫人的口中得知,原来自己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当年他们出生的时候,母亲见是双生子,便偷偷将他送出了宫,后来辗转到了衡州,而他的哥哥则被立为了太子。

后来太子不幸染病身亡,母亲将这个秘密告诉了皇帝,皇帝因为子嗣凋敝,所以费尽心力也想要找到沦落在外的儿子,故而他才会被接到了皇宫。

罢了,或许父皇真的是想要父子团聚吧。

孟柯尝试学会接受这个结果。

**

孟桓是个奇才,不论文策还是武略,他都能学得很快,夫子常常称赞他。反观孟柯,他并不醉心于权术,只关心田里的麦子该怎么种,禾苗该怎么辨认好不好,来年是不是一个丰收年……

他会各种各样的民间小玩意儿,有一次还做了一只竹蜻蜓给孟桓玩。

夫子斥责他只知玩乐,没有一点心思在国家大事上。

可是国以农为根,以民为本,若是不关注农与民,那么这个国家如何发展,如何壮大?

可恶的夫子压根不听他解释,扭头告诉了皇帝。

皇帝当晚找他谈话,问他为何不学。

他又解释了一番,希望父皇能明白他的想法。

皇帝听罢,沉吟良久,叹息道:“但一个皇帝要了解的,远远不止农与民,还有许多东西,你只有学会了这些,日后才能控制整个国家来达到你的目的。”

我?皇帝?

孟柯心下疑惑,他不过是一个半路归来的皇子,能学到什么东西?更何况孟桓比他更有才能,也更加适合做皇帝。

于是他说:“父皇,儿臣没想过做皇帝,儿臣认为,弟弟比儿臣更加适合做皇帝。”

一提及孟桓,皇帝急了,一个巴掌甩过去,怒道:“你懂什么?他不是朕的儿子!只有你,才是朕唯一的儿子!”

孟柯怔愣在原地。

“朕费尽周章才将你找回来,不是让你做个只知农事的懦夫。你是大周的继承人,这个皇位只能由你来坐!”

原来,父皇找回他,不是为了什么父子相聚,而是为了给江山找个继承人,这个人,必须得是皇室的血脉。倘若他的哥哥没有死,他一辈子都不会被找回,一辈子都会留在衡州。

孟柯回去后,一夜没睡。

而皇帝则赶鸭子上架似的,过了没多久,便将孟柯立为了太子。

孟柯能看见孟桓脸上失落的表情。

是啊,明明自己更有能力,却因为血脉而要居于自己一个庸人手下。

孟柯很敬重孟桓,他也是真心的将孟桓当成自己的弟弟。他不看重什么血脉不血脉的,若是一个人能给天下创造盛世之举,那么何须介怀他是否是皇帝的亲生儿子。

可他选择将这个秘密永远留在心底。

孟桓不知道这件事,他依旧将自己看作是皇室子弟,这样可以避免许多麻烦。

**

熹和二年,孟桓再一次欲前往西境。孟柯给他设宴,仅他们二人。

孟桓的心不在这儿,喝酒也有一杯没一杯的,顾左右而言他。

孟柯知道,时候到了。

这个皇朝濒临破碎,蠹吏横生。父皇好不容易撑了下来,将这飘摇的江山送到了他的手中,自己去给列祖列宗交差了。

而他的生命,注定是不会光彩的结束了。

想必孟桓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看着受苦受难的百姓,心中的不甘与欲望无限放大。他想要登上皇帝的宝座,想要证明自己才是当皇帝的最佳人选。

孟柯呵呵笑了几声,说道:“子甫,急着回去便回去吧,不必久留。”

孟桓看了他几眼,思虑之余,点了点头,起身拜道:“皇兄,臣弟便先行一步了。”

孟柯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挥了挥,笑容依然满面:“嗯,去吧。”

他望着孟桓的背影渐行渐远。

这或许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未来,他们注定会成为敌人。

“不要回头啊,弟弟。”孟柯轻轻呢喃着。

**

熹和三年,孟柯偷偷地又回了一次衡州。

只是面前的衡州,已经完全不是原来的样子。他行走在田野间,总觉得这片天空灰暗阴沉,永远得不到阳光的眷顾。

像极了百姓的生活,像极了国家的未来。

也就是在这条路上,他碰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站在田野里,穿着粗布衣裳,卷起裤脚,浑身脏兮兮的。他时不时地挠挠脑袋,唉声叹气,然后又弯腰翻翻泥土,打量着土地的成色。

孟柯感到好奇,出言问道:“诶,天色晚了,还不归家吗?”

那男子看向他,先皱了皱眉头,然后不可置信地打量了他一番。最后他疾步上前,朝他跪拜道:“微臣参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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