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智地喧闹过后,人总会冷静理智地忧心着未来。
她的母亲还在陈禹手上,她还不能够很张郎君快乐和谐地长相厮守。
可她该告诉郎君吗?
温玉忧心地出神,连手中的烤鱼烤焦了都还没发现,还是张清时闻到糊味后一把把它从火堆中拿开的。
“在想些什么?”张清时将那条烤糊的鱼和自己的鱼调换送到了温玉的手中。
温玉想拒绝来着,但又争不过张郎君,索性还是接过。
停顿了片刻,说起另一件忧虑的事情:
“在想——凌侍卫去了一日之久,在路上会不会突生变故呀?”
谈及凌侍卫,张清时神色也严肃了起来:“会的,我相信云峰会好好活着回来。”
“那…那如果他中途被策反了,还会回来救我们吗?”
温玉小心翼翼地问,借着这个由头,她想知道郎君心中对会背叛的人是如何想的。
“你应该不了解云峰。”张清时低头咬了一口被烤得干瘪的糊鱼,苦涩的味道一下子萦绕在舌尖,“他同你一样,都是愿意一直守护我的人,值得信任。”
火堆上的火苗一下蹿得很高,在那熊熊燃烧的火光中张郎君低眉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我与云峰第一次初见时,他才六岁,而六岁的他就要被父母贩入宫中做太监。”
“六岁,这父母也真狠得下心吧。”温玉瞠目结舌,想着这凌侍卫高高壮壮,武力高强,若真要做了太监,岂不是很可惜。
“可能每个人身上总得背负着什么吧。”张清时咽下又一口苦涩的鱼肉,继续平静地叙述道,“不过,他胆子可大多了,在前往受刑时的路上遇见太子殿下和我,不管是否会冲撞了贵人,就一个劲儿跑来,磕着头哀求我们能收留他,说他为我们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愿意去做太监。”
“而太子殿下是一口回绝的,说这世上很苦的人很多,几乎每一个人都在求他相救,求他收留。
但他虽贵为太子,没办法做到每一个都搭救,且皇宫这偌大的院墙内也需要太监。
那时,我也是认同太子所说的。
宫墙外比他更苦的人比比皆是,那些人上至圣上,下至县官,都未能救得过来,更何况只是一个即将要被发卖去做太监的人呢?
只不过他那时候为了不做太监简直是将命都豁出去,不顾他人阻拦,一个劲儿在地上磕头,将他那一块好好的额头上磕得鲜血直流,就这样,还不断地哀求道:
‘求求郎君,求求郎君,我不想做太监!’
‘我不想做太监!’
‘我不想做太监!’
许是他喊得太过可怜,又不同他人那般愿听从命运的摆布。
我竟动了私心,还是将他收了下来,当我的侍从,从那刻后他就一直跟在我身边。
我们也一同并肩过许多危险的日子,他信任我,我也信任他,两人才会相伴如此之久。”
讲述完二人相遇的故事后,张清时抬起头,微微侧身,像是有一道浅浅的目光落在温玉的身上:
“温玉,你也很信任我对吗?”
“啊?嗯……”
这一问来得猝不及防,温玉手中握着的烤鱼树枝也险些滑落。
她敛了下眼睫,像是躲避这火堆里突闪出的火星。
她当然知道张郎君是可信之人,也知道他身边为什么这么多愿意信任他。
但她……确实不是可信之人。
若坦白,岂不是要搅浑这淌清澈见底的溪水。
她不能这么做,绝不能这么做。
她手指默默握紧了树枝,火光映衬在她的眼眸中。
她想她应该为郎君再做点什么,为她的母亲再做点什么。
她想她应该也可以像凌侍卫一样奋力地脱离命运既定的轨路,而去找寻自己真正的出路。
而她的唯一出路,便只有除掉陈禹。
只要陈禹消失,她和她的母亲就能活下来,她也能够嫁给郎君,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那如何能让陈禹消失呢?
温玉将炽热的目光投向张郎君。
她想她或许能借他之手除掉陈禹。
命运总是将人推上一条苦难的路,可谁又愿意经历苦难。如果有机会,她也会勇敢地选择一次一次跳出命运的桎梏。
*
火光在一片噼里啪啦中被烧得消失殆尽,夜晚也收起它泻下的月辉,这下洞穴里外的天地也彻底陷入了黑夜。
瞧这天色,是时候该歇息了。可坐在火堆旁的两人却没有一个动身的。
温玉之所以不动,是因为她觉得如今叫郎君上床歇息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这意思好像就与往常不同了。
虽然她本身也没有这个意思,但她不知道郎君会不会有这个意思。
不过在以往,丫鬟和奴仆之间的嫁娶,都是主家一句话的事,也就是主家说成的那刻起,丫鬟和奴仆便就已是夫妻了。
而郎君说要娶她,是指他二人已是夫妻还是不是呢?
温玉没琢磨明白,就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各式各样无规则的圈圈。
树枝在地上沙沙作响,张清时很快感知,便饶有兴趣地问温玉在做什么?
但这种很难说出口的烦恼温玉一般是不愿同他讲的,只会一笔带过说在给火堆添柴。
因为火堆有没有火,此刻的张清时是不会知道的,他唯一能感受到的也只是火势微弱。
不过火势再过于微弱,他还是很愿意伸出手在那上面烤着,像那真的有火一样。
他想,尊重温玉的劳动成果也是很必要的。
毕竟,在这他能为她做的事情太少。
他一直置身于黑暗中,陪不了她看星辰,也陪不了她一起劳作,只能静静待在她的身旁,陪她说会儿话,打发一下闲趣。
而且,在刚刚她还很一直担心凌侍卫会不会回来救他们,想必是她在这昏暗阴湿的洞穴里待着很害怕。
那作为一个合格的伴侣,陪伴她,给予她安全感也是最重要的。
再加上他好像分别不清时辰,所以也迟迟未有动身说歇息。
因此两人又在地上小坐了片刻。
可天又黑,周围又静。渐渐地,瞌睡虫带着困意悄然爬上温玉的眼皮,以及四躯,昏昏沉沉的,温玉都打了好几个盹。但张郎君还是很端正地坐着,将手伸向火堆,在感受那不复存在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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