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看着关雁门眼中杀气,心中惊疑不定。
她刚刚说什么?什么叫“你们章家”?他明明说了自己只是章家的门客,门客也能算章家的人吗?
关雁门将刀一抛一接,换到左手,反身砍翻一个从山崖上跃下来,就要割破黑马后腿的刺客,抬眸看到“章三”惊愕的脸,把刀又换回右手,忍不住笑了一声。
“别演了,章小公子。”关雁门居然还有闲心用空出来的左手拍拍他低下来的脸,像个江湖女流氓调戏良家小少男一般,吹了声口哨,“我记得是叫章云烽对吧?一点演技也没有,还跟我装蒜。”
章三——章云烽张口结舌,憋了半天,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你怎么看出来的”。
关雁门“嗐”一声,非常潇洒地按住他的肩膀,把刀上的血在裤腿上蹭了蹭:“别管我怎么看出来的了,对面人太多了,一时半会杀不完。”
“那怎么办?”章云烽在风中凌乱,湿透的头发糊了满脸。
“看到前面那个断崖了吗?”关雁门砍翻最近的两个刺客,用刀尖指了指他们前方,“有水声,下面应当是条河,雨下得这么大,河水必然泛滥成灾,一会儿冲到崖边,和我跳。”
“跳崖?!”章云烽声音差点劈叉,“你们江湖人都这么不要命的吗?!”
关雁门大笑:“现在才知道江湖人不要命,晚了!不跳死路一条,跳了还有三分活路——”
话还未尽,黑马已至崖边,关雁门二话不说扯住章云烽后领,足尖一蹬马镫,带着他冲了出去。
章云烽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头脑一片空白。
他视野里最后一个画面,是关雁门在极速下坠的狂风中,依旧上扬的嘴角。
关雁门的判断是对的,这山崖不算特别高,但也足够拦一会儿追兵。雨已经下了两个时辰,一时半会儿渗不进久旱的土地,都汇集在那条长河中。
波涛滚滚,两人下坠的过程中被崖壁上伸展出去的树枝挡了几下,缓解了冲力,最后掉进水中时,关雁门甚至没觉得有多疼。
但是章云烽着实是个草包,他就那么直板板地拍上水面,溅起巨大水花,糊了关雁门满脸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关雁门在水里将刀归入刀鞘,抓着章云烽的衣领,让他脑袋浮出水面,另一只手扒住崖壁上凸起的石块,向上望了望,确定那群人没有丧心病狂地跟着跳下来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河极深,但并不很宽,关雁门像以前在寨子里帮忙拖鱼网一样,顺着水流的方向,慢悠悠地拖着章云烽往河岸边游去。
雨依旧没有要变小的意思,皮肤太滑不好使力,关雁门用马鞭在章云烽手腕上捆了两圈,然后拽着他往山壁边走。
关雁门生平第一次想感谢幼时,让自己拿不动刀就去搬沙袋的师父,她拖着章云烽走了一段,一直找到一个新的山洞,也没觉得有多累。
“这算什么?”关雁门把章云烽往地上一丢,马鞭绕回腰间,甩了甩手腕,叉腰打量了一下这个勉强可以栖身的山洞,对自己很满意,“你吃的苦总有用吗?”
她又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章云烽,这人的嘴抿得很紧,眉心皱着,脸色苍白如纸,愈衬得他眉目如画,像个漂亮的死人灯笼。
“你皱什么眉?”关雁门在江湖上跑了挺久,也没见过几个皮相上能胜过这位公子哥的人,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她觉得好笑,伸出两根手指,撑开章云烽紧缩的眉头:“捡了个大麻烦,还赔了匹马,我还没皱眉呢。”
手指刚按上去的时候没感觉,贴了两秒后,关雁门才觉出不对劲来——这公子哥额头烫得吓人。
这下坏了。
关雁门觉得头大,她是被散养长大的,自以为皮实抗揍,烧一烧不要紧,但章云烽一看就身娇体贵,没吃过什么苦,别烧傻了。
但这荒郊野岭,她去哪给这公子哥找大夫?
关雁门绕着他转了两圈,思考半天,决定先扯个布条浸点水,给他降降温,剩下的就让他自求多福吧。
湿衣裳是不能再穿了,需得点个火堆把衣服烤一烤,火折子她倒是有,但这雨来势汹汹,能有个干燥的山洞栖身已是幸运,去哪找能烧的东西?
关雁门头一次体会到了当年师父把自己拉扯大的不易,正一筹莫展,忽然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关雁门还以为是追兵来了,寒毛一炸,提着刀蹑手蹑脚去洞口转了一圈,只见大雨如瀑,雾气蒸腾,长河奔涌,四野一片空茫,没有半个人影。
“怪了。”关雁门折回去,又动了动鼻子,“哪里来的味道?”
她嗅了半天,循着那气味惊疑低头,愕然发现章云烽背后地面有血色蔓延出来。
关雁门疑惑了半天,想起什么,一拍脑袋。
她拖沙袋拖惯了,忘了人不是粗麻袋子,在地上拖行太久,衣服磨穿了,磨的就是皮肉。
她小心翼翼把章云烽翻过去,果不其然,他背后的衣服彻底散了架,大片皮肤已经破溃,正往外渗血,看起来惨不忍睹。
“罪过罪过。”关雁门觉得有点心虚,好在她行走江湖,外伤药带了不少,而且大多随身放着,没丢在马背上。
她将水囊打开,用茶水将他背上伤口冲洗了一遍,从随身口袋里拿出一包药粉,展开牛皮纸包,一边庆幸还好包得严实,没被泡湿,一边抖在了他的伤口上。
章云烽睁眼时觉得自己好像散架了,尤其是背上,火辣辣一片,喉咙也烧得发疼,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只觉得趴着有点硌下巴。
他茫然地想翻个身,发现自己胳膊没劲儿之后,喊了一声“吉祥”。
“吉祥啥啊?我们现在很惨了。”关雁门刚出去晃了一圈,找到几个有点高度的山洞,从里面扯了点还算干燥的枯枝杂草,又掀了点树皮,打算先试着把火点起来,烤衣服的时候把树皮也烤一烤,万一能点着呢?
她把那堆东西放下,先过去看了看章云烽,确认这哥们还能活之后,又走回去试着生火。
白烟四起,火星燃了又灭,到底是在关雁门的坚持下,颤巍巍的冒出了一点火苗。
关雁门忙活得出了点汗,忽然意识到章云烽已经很久没说话了,她以为是章云烽发烧不舒服,不想开口,也没多想。
她把刀解下,抱在怀里,顺势坐在火边,伸手拍了章云烽一把:“火生起来了,你往这边挪一挪,暖和点。”
章云烽没有回答,他盯着那捧微弱火苗,眼珠一动不动,像是凝固了一般。
山洞里骤然安静下来,只有火苗舔舐枯枝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和山洞外雨水冲刷大地的哗啦声。
过了不知多久,他眨了一下眼睛,两汪眼泪就从眼窝里淌了下去,又汇成一行,滴落在地面上,像一个小小的湖。
关雁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有点无措,她没怎么安慰过人,更没见男人哭过。
小时候在寨子里,师父教育她时说,眼泪是没用的东西,被欺负了可以打回去,这一次打不过还会有下一次,寨子里的人可以流血流汗,但是不能流眼泪。
关雁门听着这样的教育长大,她学刀、学暗器、学轻功,很苦很累,但没哭过鼻子,她从一个小豆丁,长成一个能和师父打得有来有回的刀客,然后出来走江湖,遇到再大的事儿,也没掉过眼泪。
她曾经觉得师父的话很有道理,眼泪是没有用的,只会让人觉得你懦弱,但她现在看着章云烽趴在地上,凝视着那捧火静静流泪,居然有点莫名的难过起来。
“哎,你别哭啊。”关雁门憋了半天,挤出这句,旋即感觉自己说了句废话,又立刻添上一句,“你在哭什么?”
章云烽狠狠闭了一下眼睛,声音嘶哑,没头没尾地开口:“吉祥是跟着我的小太监。”
关雁门没见过太监,但也知道太监是什么,皇宫里伺候那些贵人们的仆人嘛,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他从小跟着我,我小时候做错事,皇上生气,他就会帮我掩饰,有一次被打得半死回来,还趴在床上对我笑,明明他知道我就算认了错,也顶多被罚一段禁足,他却可能被打死。
“他跟我说没事的,他是奴才,为主子死了也是一种荣耀,我很生气,让他不许这样说,我不需要他为我死。”
关雁门已经有了预感,她用一块树皮尖戳了戳火堆,让它烧得更旺一些,驱一驱身上莫名涌上来的寒意。
章云烽很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很慢地吐出去,他的语气依旧是平直的,声音却不可控制地发起抖来,牙齿打着磕。
他想抑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却只是徒劳:“镇北侯府抄家的时候,我在京郊同几个官家子弟游猎,接到消息匆忙赶回,不及面圣就被御史台押进了狱中。
“他为我磕头求情,说我兄长一事必有隐情,说纵然我兄长有错,我也是无辜的。
“他在宫门口跪了三天,把头都磕烂了,第四天的时候,皇上下旨,要将我择日处斩。
“他不要命一样往宫内扑,喊着镇北侯府冤情弥天,然后……”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