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惭愧,即便被人那样决绝地拒绝了,命比纸薄的书生还在踌躇着再往上走,走到距云巅的一步之遥,郡主能一眼望见的地方。
哪怕以色侍君…她能有一点回心转意呢?
但她大约是决意如此,在他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的影卫和暗哨,生怕两人有半点交集。
对此,书生只能苦笑,刻意落了一步去阖上门扉时,平静地同那道灼热的目光对望。
托失声的福,他的目力和耳力如今超了从前一截,更不提这目光直接又明了,让他想不注意都很难。
可惜抬首的那处空中楼阁,只是别无一人的寂静罢了。
书生低了头,只当是错觉。殊不知他的猜想甚至极为正确,这道目光正是出自郡主本人。
宁瑶被他霎然抬眸一惊,又看他竟然不偏不倚地正正对着自己一刻钟前所在的位置。她看他被徐家人假模假样地关心着,心绪难免强烈了些,而他竟然连这也能注意到。
此刻脑中思索到的,却尽是神医当日之言:
“魂梦吟之后,人愈到最后愈觉五感敏锐。他又失声,恐怕目力和耳力都会大胜从前。”
和心上人遥遥对望的这一眼犹如催命书,她才刚刚生出了一点不管不顾的念头,转眼就被亲自掐熄在心里。
如果徐知远知道自己是因这一眼目光反而让阿瑶坚定了心念,恐怕悔得肠都要青。但他并没有这样预知的本事,只能在天家给予恩赐时沉默地接旨拜下,恭祝平安。
圣旨意下,是颁给新科举子的琼林宴。
琼林宴自然在琼林苑举办,由皇帝颁赏众人,但今年稍有不同。
那位深居简出半年有余、镇南王的小女儿,被宠得无法无天的瑶华郡主,竟然放出风声,要大驾光临。
联想到前些时候皇后举办的各色花会,可见郡主也心痒难耐,要榜下捉婿了。
至于这人是谁……茶馆中喝茶的众人对了对眼神,首当其冲就排除了最近颇有才名、引人侧目的状元郎。
说好听点是失声,说难听点,就是哑巴嘛!这样的人怎么能嫁入皇家?何况他出身商贾,在朝无人,这样的情形下,莫说是郡主,就是朝中的勋贵们,嫁女前都要掂量再三。
一时京中的目光又投向了那位景国公世子——他年少时,曾被瑶华郡主所救,一颗心是极恋慕。
若郡主稍改心意,这也是一段佳话。
景国公世子和瑶华郡主的传闻传遍了街坊每一个角落,徐家自然也不例外。尘风只能看见公子自放榜后眼睛里亮着的光一点一点黯下去。
直到琼林宴当天,再也看不见任何光彩了。
琼林苑大而气派,众多举子初来乍到,都不知该往何处去,徐生当属其一。
尘风身无功名,被留在苑园外吃酒,他则跟着小黄门向宴厅正中走去。
愈走愈觉冷寂孤僻,和刚进来的喧嚣截然不同。小黄门陪着笑把他安置在一方八角亭中,让他稍等片刻,他人才刚走,远处亭里就传来好大一声动静。
徐知远朝那处看了一眼,安静地听着她想告诉他的话。
听着听着,神色骤变。
窸窸窣窣的声音,郡主在轻轻地哄她的新欢,话语听着同往常没什么两样:“子哲,就算叔父想把我许给那个状元郎,我也只喜欢你一个的。”
她说话时那晶亮亮的眼睛,徐知远就算没见到,也能想象得出来。
他迫不得已闭上了眼,可是关不住心,好像被人一刀一刀剜开:“我是对他有过情分,但是那都是过去了啊。”
宁瑶支着下巴,“一个只有容貌的书生,怎么和你比?”
“从前如果有几分情意,也就在他那哑掉的声音里没有了。”她叹了口气,又道:“如果不是你告诉我哑症此生无解,我恐怕还有几分负责的心。”
“但现在他现今也有功名傍身,我欠他的已还完了。”她笑眼弯弯地看着眼前人,“子哲,我心悦你,真的。”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徐知远听见他的声音像从前的自己,半信半疑:“那我即刻向圣上请婚可好?”
“好,怎么不好。”
影影绰绰地,她依偎进对方怀里。白子哲的确身高很高,让她一颗躁动的心可以安定地窝进去:“从前……是我没有意识到你的心意。”
她嗫嚅着,抬起那双水灵的杏眸睁大了眼睛看他:“你原谅我,好不好?”
隔着嶙峋的怪石,本也看不真切。徐知远是不想再看了,他自认他也没有那么宽厚的心肠,看心心相印的两个人浓情蜜意。然而真当他站起身,听到那句原谅,心还是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她到底,在对谁说呢?
她分明知道…自己就在这吧?
他自欺欺人恍惚地站起身,不巧踩到了庭中的花枝。耳边忽然一瞬传来凛冽的风,一枚石子被用力地掷过来,惊起了身后水塘里的翙翙水鸟。
它擦过了状元郎的耳尖和手腕,他迟钝地去看,腕上被擦出一道很长的红痕。
“谁在哪里?!”情到浓时被人撞破,郡主自然怒火中烧:“滚!”
这一声势如破竹,响彻天际。书生被骂得一愣,下意识地去看那一处,看见俏丽的少女半攀着对方的臂弯,警戒地看着四周。
原来这才是她费尽心思把他引来这里,想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原来是因为皇帝有意,她才安置下天罗地网,旁敲侧击,让他自己放手。
仿佛是那一幕触目惊心,他低下头,随便地笑了一下。太久不见,他居然很难想起从前的阿瑶,会这样机关算尽?
大约是没有的吧。她身份高贵,想要什么都是勾勾手就有。就像即便他困境如此,却还想为自己求出一线生机。
她分明说过…她会负责的。
只可惜这次对方也是名满盛京的贵公子,她不能玩弄于鼓掌,便要向别人负责了。
徐知远忽然有些想笑,为自己还值得她这样曲折地敲打自己而欣喜,又难以自抑地嫉妒着被她抱在怀里的人,为什么值得她这么爱护?
是因为他从前也是这样被她爱护着吗?
来不及让他思考,郡主的声音厉如啼鹤,小黄门很快就回来了。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方向,少女仍然伏在心上人怀里,眼圈有点红,好像被他这冥顽不灵的倔石头气得哭了。
皇恩在上,不敢不从。她把他喊来这头听墙角的意思很明确,徐知远三次被挟恩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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