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璎拿了钱袋,转身便走。
游菀下了榻,疾行几步追至门外,倚着门框抹泪道:“我与妹妹总归是至亲姐妹,当真老死不相往来么?妹妹心中有气,只管冲着姐姐来,只是万莫不理姐姐。”
含璎冷笑,“游三娘,你打甚主意不妨直说,你既已下手要我死,莫不是还指望我信你的鬼话。”
游菀凝眉,怔怔道:“妹妹误会了,姐姐怎舍得要妹妹死?只不该为恶梦惊扰,一时鬼迷心窍想左了,犯糊涂,伤了妹妹的心。”
含璎没听她往下胡扯,转头便走。
游菀追了两步,“妹妹,你姐夫今岁秋闱,妹夫满腹才学,不下场试试么?”
依着大夏朝律例,应考士子须在学堂修习一定时日,算算日子,周从寄在学堂时日已够。连游成器、陆子琤都急着科考,周从寄不知为何至今没动过心思。
含璎瞥了眼游菀,她尚且没急,游菀急什么?她特地找她来,便是为了劝她叫周从寄应考?
游菀故作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妹夫若得高中,妹妹便算熬出头了,妹妹过得好,姐姐心中的歉疚才可稍减,才可安心些。”
含璎冷哼道:“不劳三娘子费心。”
次日周从寄回来,含璎问:“夫君为何不科考?”
周从寄似是被她问个措手不及,放下阿豚的习字纸,想了想,与她道:“若在官学往上读,日后或可免解试、省试,更有甚者直接入朝为官。”
含璎狐疑地眨眨眼,听着倒比应考还好。他既已有打算,她便不再多问。
游菀此番多事也不知安的什么心,若说是为她好,她断然不信。多深的恨意才会想置人于死地,这般恨意如何又能轻易消解?
她想起去岁阿豚被掳走,不免留了个心眼,叫行明将阿豚看紧些,不许阿豚一个人出门。
游成器若贼心不死,还来秋闱,指不定会故技重施,不过此举未免太过冒险,换作是她,断不肯这般鲁莽,付些酬金雇人代笔,还更稳妥。
过了六月,竟真在府城见着了游家人。
含璎认出两个上街采买的游家仆从,二人知她与游家闹僵、断了往来,游家甚做派众人心知肚明,因而见了她俱是讪讪地赔笑。
在晚莺楼看见游成器更是吃了一惊,游成器瘦了好些,换了个人似的,原本胖大的腰身足足小了有两圈,一双眼瞧着都比往日大。
他在楼上雅间,两手各搂了个花娘,挨个饮下美人喂到嘴边的酒,席间除他之外,另有几个锦衣纨绔,聊的俱是风月床笫玩乐之事。
含璎撇撇嘴,转身下楼,若叫这等货色登科为官,简直没天理了。
府城六月热浪似火,便是站着不动,汗亦如雨下。
阿福白日蔫头蔫脑,吐着舌,趴在门槛外纳凉,阿花一双眼眯成两道细缝,亦是神色恹恹,直等到日落后在廊檐下泼洒些凉水,吹点风,才活泼些。
夜幕星子繁密,廊檐下铺簟席,含璎几个坐上去,摇着蒲扇,桌几摆盘瓜果,阿豚只着件七分长的夏裤,光着两只胖脚丫,捧着甜瓜,在簟席上与阿福捉迷藏。
行明大马金刀地坐在院门外,常是一声不响,和尊石像似的。邻家顽童见了他都绕着走。
含璎将每日开张的时长缩短,过了晌午便打烊。倒没耽误生意,每日进账只多不少。
天热,大点的馆子生意反而更好,因室内置了冰,有凉气儿,好些食客便是为着避避暑气也肯进来歇歇。
含璎走访了几家戏楼、茶馆,不费甚力便谈成了好几单,一则寒记如今在府城不说人人皆知,也算得小有名气,再则掌柜早有耳闻,城中已有不少馆子在寒记订了货。
府学到底是没成,新来的教授为人刻板,不喜学生耽于享乐。学生自姜郎君处得知多买价钱便宜,便时常凑份子一道买,推姜郎君出来与周从寄说,由周从寄捎去府学。
倒是栾家郎君所在的书院,与寒记下了每旬送一次货的单子。
栾家那管事李伯每回来都买白玉鸡爪,白玉鸡爪已取代虎皮鸡爪,成了他家郎君近来的心头好。及至出了黄玉鸡爪,那白玉鸡爪又有失宠之嫌。
有黄玉鸡爪还是多亏了游芙。
游芙着人捎来一筐枸橼,含璎起初发愁用不完放烂了,行明在前院挖了个地窖,含璎索性给游芙去信,又要了一筐,顺道给她一瓶蜂蜜枸橼酱。
两日后,寒记铺子里便多了一笸箩黄玉鸡爪。
敢于尝鲜的头批食客口风甚紧,对那没尝过的只字不提,每日悄默声地一早赶来排队,甚或有因前头食客一口气买光剩下的,惹得后来的不满,险些大打出手。
在寒记订货的各家闻风而来,因食材难得,含璎没就应下,将供货价定得比散卖略高,各家竟都没犹豫,照价订了。
整个六月,寒记门前无一日不是一早便排起长队,甜咸饭团、隔壁谷娘子的馄饨都捎带着多卖了好些。
含璎买了冰,售卖冰镇过的蜂蜜枸橼饮子,但凡路过的,鲜有不买一碗尝尝的,单这饮子半日便能卖出上百碗,一碗六文钱。
谷娘子眼红不已,琢磨着寒记怕是又要开分号了,抑或换个气派些的门面,她原道这铺子风水不好,怎知短短数月寒记便有此造化。
再一琢磨,寒记卖的俱是别家没的,不像她,寻常馄饨罢了,城中有的是善制馄饨的厨子。
含璎盘了盘账,进项比她当初预估的多得多,再有些时日,去都城开铺子都有指望。她心口怦怦直跳,耐着性子,又算了一遍,没错,这还没算上宝葵送来的。
阿娘当初在都城的铺子只是乌绫巷一个小档口,饭馆一直没开起来,现下想想,除却都城样样价贵,阿爹手松难攒住钱,兴许还有旁的缘故,以阿娘的本事,不至迟迟开不起馆子。
含璎搁下笔,坐在桌前发呆。
阿娘似乎始终存有顾虑,并未作长久计,宁可将钱存着,还时常告知她家中钱款存于哪处。阿爹则偷偷与她说,若有一日阿爹阿娘不见了,游家会照顾她。
他们难道早便预料到会离开?阿娘那远得仿佛永远走不到的故乡,究竟在何处?
含璎满腹疑惑,可惜已无人为她解惑。
她原只打算在岩宁县开个小饭馆,如今却到了府城,此前她尚不敢想有朝一日重回都城,让阿娘的寒记重新开张,现下看来似乎并非全无可能。
因新增了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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