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旬问过乔知方,为什么自己总是跑不过他。乔知方说:“可能因为我是国家二级运动员吧。”
直到那个时候傅旬才知道,原来他是真的追不上乔知方,物理意义上的追不上。
乔知方是个很有反差感的人,傅旬没进高中之前就知道他了。
傅旬读初二的时候,他爸在北京买了两套房子,其中一套是海淀区的学区房,傅旬搬到了北京,住到了这套房子里,房子不大,但地理位置奇佳。初中一下子换了环境,傅旬和谁都不太熟悉。
因为和谁都不熟悉,又不想回家,傅旬在休息的时候就总是去电影院看电影。
有一天他从电影院出来,路过书店,买了一本电影史专著。1900年电影先驱团体布莱顿学派成立,发布了自己的电影宣言——“我把世界摆在你眼前”,隔了一百多年,他在书里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
有点回不过神,有点眩晕。
北京变成了一个背景,不过是世界上的一个切片。他一下子不再感到生活逼仄,觉得这世界其实广大而宽阔,有太多太多可能性和太多未来。
初中毕业,傅旬依旧不是很适应北京的生活。北京没有蒲菜,十一月室内一供暖,空气变得异常干燥,他就会开始流鼻血。
直到上了高中,他才真正适应了北京的气候。
傅旬他爸问过傅旬想不想去美国读高中,傅旬说不想。他爸问他的那一天,他正好看了《一一》,导演是杨德昌,一直在拍摄台湾故事的杨德昌,《一一》里的一家三代人,都生活在台北。傅旬第一次看《一一》,不太能看懂,但是他看完之后觉得,一个人总要有让自己的精神扎根的故土。
美国太远,他做不了也不想做美国梦。
如果他那天看的是《卧虎藏龙》呢,如果他看的是留学美国的李安的电影,而不是杨德昌,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傅旬不知道。但命运就是这么神奇。
初升高的暑假,傅旬经过自己的新高中,正好看到了从学校里走出来的乔知方——学校国旗护卫队的乔知方。
乔知方长得很好看,皮肤白,高眉骨、挺鼻梁,眉毛锋利,整张脸尤其是眉眼部分,一下子就能给人留下印象。
他的眼睛不像傅旬一样偏长,眼形偏圆,黑眼球占比也比傅旬大,所以人显得英气,但又不带丝毫凶相。傅旬觉得他像某种动物,像自己小时候养过的杜宾犬。
如果浑身湿漉漉的,就更可爱了。
乔知方的脾气和他的长相很有反差,和乔知方接触之后,傅旬才发现,原来乔知方很容易害羞,经不起别人逗他,如果对着乔知方夸他长得帅,乔知方会一秒变红,像刚盖上盖子就熟了的虾一样。
如果有人夸傅旬帅,傅旬只会接受,然后说:“谢谢。”
乔知方脾气好。傅旬觉得只有自己知道,乔知方的脾气到底能有多好——他们两个吵完架,乔知方还能给他削苹果吃,他说要兔子苹果,乔知方看了他一眼,重新给他削了一份,把几瓣苹果削成了小兔子形状的。
傅旬一开始以为乔知方学习好,但不擅长体育,毕竟从侧面看,乔知方只有薄薄的一片,没想到乔知方是全校长跑第三。傅旬……大概是第六吧,名次太靠后了,他根本没有认真去记。出乎意料,乔知方会玩滑板,三步上板,点板起跳,推板拉平滑板,动作利落到他朝着乔知方喊:“哥,太帅了!”
乔知方滑过来的时候,朝他比了一个OK,后脚一点板尾,轻轻松松快速收板,站到了他跟前——
他就是那个时候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乔知方的。
其实傅旬和乔知方是在剧组熟悉起来的,高一升高二的暑假,傅旬在片场参与电影拍摄,拿过戛纳双周电影奖的美籍华人导演,带着香港的投资,重拍张爱玲的小说,掌镜的摄影师是金像奖最佳摄影奖得主。
傅旬在央视介绍李斯生平的三集纪录片《佐秦》里,饰演过少年子婴。电影的选角导演看过纪录片,联系了他,他通过三次试镜拿到了角色,在进组前饿得想吃人,终于瘦了十斤,饰演一个苍白忧郁的学生。
这是傅旬第一次拍电影,他的角色的戏份不多,但是能进组,他就觉得很满足了。
在片场看到乔知方的时候,他很意外,知道导演是乔知方的姨妈之后,他更意外了——
导演叫赵文宇,乔知方的妈妈叫赵文宙,姐妹两个人差了九岁。
乔知方是被他妈妈打包发来剧组的,赵导的身体不太好,前一阵做过手术,乔知方被发送过来,每天监督自己的姨妈吃药。
一开始乔知方的身份是来参观学习、谁都可以叫一下的导演助理。
主演的一个站姐被傅旬半路拐跑了,除了拍自己追的演员,也会去等傅旬出妆、跟拍傅旬。傅旬一开始根本不和乔知方说话,但是后来乔知方也被他拐跑了。
乔知方说,他在片场看傅旬的第一眼,觉得他的某些角度神似《小煤炭商》里十五六岁的阿佳妮。傅旬捏了捏乔知方的后颈——哦,原来乔知方看他的第一眼,觉得他像女孩。
但是是像阿佳妮的话,肯定是在夸他,并且夸得太大了。他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在片场休息的时候,傅旬靠在乔知方身上,乔知方给他打伞或者递水,怕他低血糖,问他喝不喝果茶。傅旬说不喝不喝,要上镜呢。
傅旬和其他同龄熟人打招呼的时候,会握着对方的手互相撞一下对方的肩,但是看见乔知方,总会拉着乔知方的手。
乔知方刚一开始还会把手抽出来,次数多了,也就脱敏了。
傅旬不嫌天气热,贴到乔知方背后,把下巴靠在乔知方的肩上,去抓他的手。乔知方似乎累蔫了,乖乖让傅旬抓着手,站直了一些,让傅旬靠着自己,和他站在一边听导演给其他演员讲戏。
摄影师用光线和运动描述感情,镜头里的世界拥有无限视觉魅力。
但是镜头之外的片场,在很多时候,都很无聊,这是一个工作场合,不缺乏灵感,同时也充满了机械性重复。演员反复拍不过某条戏,一开始大家会笑,时间久了,气氛会逐渐变得压抑,甚至沉闷。
取景的别墅里连风都没有,珠帘垂着,一动不动。
在漫长的等待里,乔知方陪着傅旬对他几乎没有的台词,傅旬说我们来打手玩吧,乔知方说傅旬幼稚。
最后乔知方还是陪傅旬玩了好几局。
乔知方不去片场的时候会在酒店看书,傅旬问他在看什么,他说谭恩美的《喜福会》,是华裔作家的书,他姨妈之前想过重拍《喜福会》。
傅旬问乔知方,为什么要叫这个书名呢——这是不是一部皆大欢喜的作品,像《喜宴》一样?乔知方说,因为厄运和坏事太多了,所以要把相聚称为“喜福会”。
傅旬离开剧组的时候,问乔知方有没有给自己拍照片。乔知方说:“拍了,我手机里有你的相簿。”
隔了好多好多年,傅旬想起来乔知方会给自己单独建一个相簿这件事,依旧觉得很暧昧。然后他又想起来“喜福会”这个书名,他看完了《喜福会》,觉得这是一个具有反讽性的书名,冷漠地衬托现实的断裂,冷漠地……他冷漠地看向自己的感情、自己父母辈的感情。
学艺术的学生,尤其是学台前类专业的学生,都长得帅气或者漂亮,到了年纪,自然而然地就谈起了恋爱。如果扒一扒各位科班演员,本科和本科之前基本都有过恋爱经历,不止一段。
有的恋爱会暴露人品,一旦被扒出来,就是塌房事件。有的不会。
傅旬的不会,因为他的恋爱对象是乔知方。
乔知方只比傅旬大一岁,傅旬想起来的时候叫乔知方“哥”,不想想起来的时候就叫乔知方“乔知方”。只差这一岁,傅旬是学生的时候,乔知方也是学生,但乔知方尽了最大的努力来帮傅旬。
傅旬几乎不接综艺,商务活动不算多,商务代言重质不重量。但是和同期演员相比,他很早就拿到了高奢代言,又通过高奢推封解锁了一线男刊封面——
这不是公司给他的资源。托乔知方的福,他认识了乔知方姨妈赵文宇导演的商务经纪乐乐姐,在和喜浩文化签约的时候,他把商务约拆出去了。
曹禺、老舍、苏童、格非,尤金·奥尼尔、布莱希特、易卜生……傅旬还当学生的时候,乔知方一本一本陪着他过剧本、过电影的原著。乔知方说:电影是第八艺术,你是一块金子,我希望你不要浮躁,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
在傅旬最缺自信的阶段,乔知方无数次给他自信。
无数次,无数。
傅旬的无数次初次的经验都和乔知方绑在一起,亲密到初次的性经验也绑在一起。
爱欲和依恋混合在一起,有如泡沫充满骨髓,让人浑身颤栗……如果要在全北京找一个最爱自己的人,傅旬一度觉得,那个人是乔知方——
不是粉丝,粉丝那个时候还不认识他,后来认识的也不是真正的他。不是他的妈妈,他妈妈不在北京。不是他爸,傅长林在他十九岁的时候大变活人,送了他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从此他和傅长林再也不说话了。
傅长林有一次犯病来找他,非要让他回一趟“家”。傅旬打算报警,乔知方说最好别把事情闹大,打开了门,挡在门口,不让傅长林进来。
傅长林没想到家里除了傅旬还有其他人。他说自己要被傅旬这个儿子给气死了。
傅旬在乔知方身后冷眼看着傅长林。
傅旬没见过乔知方骂人,乔知方堵着傅长林,也不骂人,不冷不热地说:“叔叔,楼道里有监控,有事我们就都说清楚,当着摄像头的面说。你有什么事吗?气死人了,谁死了?要是死人了,那傅旬回去,死人也活不过来。”
傅长林瞪乔知方,乔知方也不怕他。
傅长林气得指了指乔知方,又不敢动乔知方,“碰”一声把防盗门关上了。他硬生生被乔知方气走了。
傅旬觉得好笑。
傅长林来过之后,傅旬搬到了乔知方的房子里。乔知方的姥姥爷爷写遗嘱的时候,乔知方的姨妈说自己在美国定居,让爸妈把苏州街的房子留给了外甥知方。
苏州街离知方的大学近。
乔知方的名字是他的姨妈赵文宇导演起的。他爸爸、他妈妈、他姨妈、他爷爷,都给他起了名字,他抓了姨妈的字团——
可使有勇且知方也,乔知方。
傅旬在苏州街那套只有80平米的房子里,断断续续住了两年。房子里有两间卧室,一间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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