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们心中的盘算还未及细想,脚下的土地便骤然发出震响,随即更为猛烈地剧震起来,地动山摇,乱石崩裂,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漆黑裂缝以惊人的速度在地面上蔓延。
吴桓脸色煞白,反应却是极快,他连滚带爬地扑向卫枭尚未冰冷的尸身,粗暴地从其怀中扯出那个装着冰玉散的玉匣,死死抱在怀里,转身便发足狂奔。
“王叔,你怎能如此!?”一个面色尚存一丝镇定的少年在剧烈的摇晃中勉力追赶,声音因惊怒而颤抖,“三弟他…他还在里面生死未卜……”
吴桓脚下毫不停滞,嗤笑声混合着粗重的喘息,清晰地砸在身后:“谁知道他还有没有命在?就算他侥幸采到了冰玉散,这里面的毒瘴也早该要了他的命,这山马上就要塌了,你不走,是想留在这里给他陪葬吗?!”
话音未落,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他们身旁不远处的地面猛地向下塌陷,坚硬的冻土块猝然坠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那少年被这近在咫尺的毁灭景象骇得魂飞魄散,脑中所有关于权位、关于冰玉散的念头瞬间被最原始的恐惧取代,他再也顾不得质问吴桓,只凭着一股求生本能,尖叫着撒腿奔逃。
场中彻底陷入一片末日般的混乱狼藉。什么兄友弟恭,什么君臣等级,在死亡的阴影下荡然无存。幸存的人们像无头苍蝇般哭喊着、推搡着,只顾自己逃命。有人失足滑入不断扩大的地缝,发出凄厉的惨嚎,却无人敢回头多看一眼,只盼着那厄运慢一步追上自己。
然而,祸不单行,就在众人以为看到一线生机时,四周忽地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吹得人睁不开眼。风中竟夹杂着阵阵诡异空灵的铃铛声,叮铃作响,忽远忽近,仿佛来自幽冥地府,摄人心魄。
更令人绝望的是,他们来时那条下山的路,不知何时竟已消失不见,眼前取而代之的,是陡峭如刀削、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
吴桓踉跄着冲到崖边,探头一望,脚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他双腿一软,彻底瘫坐在地,怀中紧紧搂着的玉匣也滚落一旁,他面色灰败,双眼空洞无神,望着那绝路,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完了……完了……是绝阵……出不去了……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众人闻言,更是被吓得面如土色、魂飞魄散,在一片狼藉和不断开裂的大地上绝望地躲避着,哭喊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方才那质问吴桓的少年此刻也已彻底崩溃,他连滚带爬地扑到吴桓身边,死死抓住他的衣袖,声音尖利得变了调:“王叔!你快想想办法,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吴桓猛地一把推开他,眼中布满血丝,他颤抖着手拾起地上的玉匣,打开,拿出那株沾染泥污的冰玉散,看也不看,直接塞入口中,胡乱咀嚼了几下便生生咽了下去,随后将空匣子狠狠摔在地上,猛地站起身,大步朝着那片沼泽方向走去。
那少年被他这疯狂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见他要自投死路,又扑上去死死拉住他,嘶声吼道:“你疯了,冰玉散需以巫族后裔之血为引方能化用,你如此生吞,谁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是剧毒也说不定!”
吴桓猛地转过头,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少年,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不吃……现在就是死路一条!”他声音嘶哑:“这整座山早就被人布下了绝阵,生门就在那沼泽之下,那人……那人是要我们全都死在这里,吃了它,或许还能搏一线生机……”
话未说完,他脸色骤然剧变,猛地捂住胸口,“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漆黑腥臭的血液,他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脸上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难以置信的神色,似乎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竟是这般结局,他徒劳地张了张嘴,最终眼神涣散,重重地瘫软在地,再无生息。
那少年被喷了满脸温热的毒血,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松开了手,连连后退。极致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他看着那片成为唯一“生路”的沼泽,又回头望了望,大部分人早已被不断崩塌扩大的地洞吞噬,侥幸残存的几人也是缺胳膊断腿,倒在血泊与裂缝间发出凄厉的哀嚎。
退无可退,他朝着那片沼泽亡命奔去。
然而,就在他距离沼泽边缘仅有几步之遥时——
“嗤!”
一支冰冷的箭矢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疾射而来,精准地没入了他的后心。
少年前冲的力道猛地一滞,他艰难地回过头,视野因生命的急速流逝而变得模糊血红,在彻底陷入永恒的黑暗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是一个立于不远处高坡之上的清俊身影。
那人衣袂飘飘,身姿挺拔,在一片混乱崩塌的背景中显得格格不入,他正冷冷地注视着这片屠宰场般的山谷,俊美的眉宇间蹙着一丝毫不掩饰的不耐与厌烦。
“还没有她的消息吗?”高坡之上,裴允负手而立,衣袂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按压着紧蹙的眉心,试图驱散心中的烦躁与不安。
鹤影深深垂首,声音压抑而惶恐:“所有必经之路都已设下明哨暗桩,日夜紧盯,至今……未曾发现姑娘踪迹。”他心跳如擂鼓,正欲硬着头皮请示是否加派人手,眼角余光猛地瞥见远处那即将彻底分崩离析的山体之上,竟有两个渺小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朝着死亡沼泽的方向狂奔。
鹤影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抬首,瞥见眼前人动作,失声惊呼:“陛下!不可!”
然而,前方的裴允已然化作一道离弦的黑色利箭,裹挟着滔天的焦怒与凛冽的杀意,毫不犹豫地朝着那片地动山摇的死亡之地疾冲而去,身后的玄羽卫如同黑色的潮水,紧随其后,瞬间掠过呆立原地的鹤影。
裴允在疾奔中蓦然回首,那一眼,冰冷阴鸷得如同实质,几乎要将鹤影的灵魂洞穿,一句没有丝毫温度的命令狠狠砸入鹤影耳中:“传朕旨意,鹤松即刻打入血衣卫,能否活着走出来,就看他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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