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正初刻,禾千浅就被仆妇喊起来梳洗打扮,等坐到梳妆台前,她终于有七八分醒了。
“什么时辰了?”她揉了揉眼。
“回大小姐,卯正二刻了。”仆妇一面用手拢起她那比锦缎更亮的乌发,一面说着:“今日圣院开学,老夫人特地吩咐我们过来替小姐好生装扮。”
禾千浅点点头。
看着自己的头发被分成两股,盘成两个花苞,最后在每个花苞后系上红色丝绦,水灵灵的观音座下仙童就这样诞生了。
她向来不在穿戴上费心思,随仆妇们的意思。
用完早膳,棠溪明月和周玉已经等在了刻有繁复符文的马车旁边,禾千浅乖乖喊了声母亲和小姑,周玉满意地摸了摸她头,和她一起上车,棠溪明月跟门口的棠溪林说了几句话后才上车。
晨曦初照,朝晖刚落在车厢顶盖上,马车便到了圣院前,禾千浅跟在长辈身后,打量了一圈。
不同于位处城中繁华地带的天行院,圣院四周皆是拔地而起的高山,山间云雾缭绕,静谧清幽,其门前是处宽敞草甸,甸两旁矗立着一排浓翠蔽日的梧桐树,竟比自家梧桐院中那两棵还要葳蕤。
走近了,黑白双色的建筑映入眼帘,大门之上未悬匾额,唯有两侧石柱默然伫立,柱上刻有繁复图腾,年久失修,已经看不出具体纹路。
不知道为什么,禾千浅紧张的心情骤然变得极为平静,她深吸了一口气,这种自然的味道让她十分温暖。
周玉看着空荡荡的草甸,惋惜道:“本以为圣院威望尚存,今日来的学子定当很多,故特意早起,看来是我们多虑了。”
棠溪明月牵起禾千浅的手,眼神悲伤,万人空巷的时光已经不复存在。
这场面其实也能想象得到。
普通父母送孩子上学,无非就是希望自己孩子能学些本事,好入朝为官,或入伍为将,再不济也能有一技之长,安度余生。而圣院弟子在五年几近全灭,还未学成归来,就先丢了性命。
况且,圣院早就衰败如秋草,五年不曾招生,如今院长还是个不顾一切的疯子,但凡是个正常普通人都不会选圣院。
而官宦世家择校,更多的是为了利益考虑。
就如当今仙阳公主手握大权,圣后也时常传她到御书房议事。是以,那些想要攀附她的人会从其女乐平小郡主身上着手,打通天行院层层关卡,只为让自家孩子同乐平小郡主同一个班。
禾千浅扫了一圈,发现整个圣院门前除了自己之外,只有两个学生,其中一个还是她偶尔做恶梦的对象。
宫越泽!
有段时间未见,他又长高了不少,身形依然单薄瘦削,即使绚烂的朝晖温暖着他周身,也褪不去他那霜雪般清冷气质。
上次慌乱而逃,又逢黑夜,瞧不清他的面容,现下细看,才发现宫越泽长相极俊美,星眸剑眉,薄唇殷红,沉默的时候,带着一种斯文的清雅。
一道冰冷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向禾千浅。
禾千浅心里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脖子。
——嗯,还在。
她杏眼睁大,大大方方朝远处的宫越泽微微一笑。
她虽是京都棠溪氏大族的大小姐,但她目前不想与任何人交恶,她现在实在是太弱小了。
周玉随着她的目光远眺过去,见到的就是那葱翠绿树下站得端正笔直之人。
观其形,视其貌,虽还是个八、九岁大的孩子,却隐隐有了高洁孤傲的气质。
因实在太过赏心悦目,周玉不由笑道:“那是宫家大公子,宫越泽,之前都在天行学院念书。”
禾千浅哦了一声,状似初次见面,“原来他就是宫家双壁之一的宫越泽。”
宫越泽收回视线,朝周玉和棠溪明月拱手示礼,礼数周到。
棠溪家与宫家素来交好。
即便棠溪明月五年前逃了宫家的婚事,镇国将军宫宏山也没有因此与棠溪家断交。
周玉走上前与他聊了几句。
说话间,宫越泽神色淡漠,无波无澜,周玉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
辰正初刻,清脆钟鸣声响起,圣院大门敞开,在外等候的众人个个敛神静气,没有左右交谈闲聊。
一名浅蓝旧袍的书生缓缓从门后走出,腰畔塞着一卷旧书,青玉簪束发,眉目谦和如春水。
他在石阶上站定,看了一眼四周,朝众人行了一礼,神情朴实可亲。
“我是常思,圣院教习之一,也是整个圣院日常琐事的总负责人。院长说,入院学子不多,也不必分班,各位报名入学的人员等会随我去登记验明身份即可。”
禾千浅看着常思洗得泛白的蓝色旧袍,缝缝补补的鞋子,不由瞪大杏眼。
圣院好穷。
周玉和棠溪明月的关注点则在这位书生太年轻了,看面相,兴许未满二十岁,如此年轻的教习,怎么能教好学生。
面对怀疑,常思微微一笑,并不恼怒,温和宽厚地领他们进圣院。
圣院里的花草树木刚经过翻新,空气里还弥留着新鲜泥土气味。
阳光渐亮,圣院溪面水光粼粼,溪两畔嫩绿草枝上残留的露珠盈盈闪着亮光。
走过石桥,迎面就是主楼,主楼后有一座小山,山的半腰处有一座木质阁楼,乍看之下毫不起眼。
“到了。”常思一面说,一面领着大人进了主楼旁边的小楼,禾千浅和剩下两位男孩在小楼外边的草坪上等着。
禾千浅坐在桃树下,目光聚焦于半山腰的阁楼,想起棠溪明月曾说过,圣院有座藏书阁,里头收藏了世间各类有关修行的书籍,说不定真有一本适合自己这种情况的。
“虽然你们棠溪家备的束脩很丰厚,但还是比不过本少主。”
一声得意而稚嫩嗓音打断禾千浅思绪,她转头望去,在场的另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男孩正骄傲地盯着自己。
禾千浅余光扫到一只只箱笼搬进院中,轻轻哦了一声。
她想,反正都会被退回来。
“我是墨讷,来自燕国墨家少主,你们呢?”男孩看了一眼站得笔直的宫越泽,复看禾浅浅问道。
宫越泽淡漠回:“京都宫家,宫越泽。”
而后,视线落在禾千浅身上,道:“那夜便非有意冒犯,我以为你是异国奸细。”
突然被道歉,禾千浅怔了一下,一脸懵懂道:“宫哥哥,我早就记不得了,就是宫哥哥突然昏倒了,我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喊别人过来帮忙,后面他们有及时来帮忙吗?”
宫越泽并不说话,只盯着她。
禾千浅被他盯着发毛,状似不懂道:“宫哥哥,你会怪我一走了之吗?”
宫越泽对上她清澈无辜眼眸,心中仅剩的一点怀疑也打消了。
那时许是旧疾复发了。
他收回视线,霜雪般黑眸微微眯起:“不会。”
禾千浅暗自松了一口气。
站在一旁的墨家少主墨讷从未受过如此冷待,他觉得自己的威严有被冒犯到,叉腰怒道:
“喂喂喂,你们太无礼了,我爹可是燕国墨家家主,燕国皇见了我都得礼遇三分,你们居然敢把我一个人晾在一边,真是岂有此理!”
禾千浅眨眨眼,一头雾水问宫越泽:“燕国墨家很有名气吗?”
宫越泽并没有因为她不懂这些而鄙夷,只淡声道:“燕国墨家乃匠师鼻祖,其族中弟子,能工巧匠者,十出七八。整个燕国的城池布局、边防重地、雄关险隘、亭台楼阁等等的建设皆是墨家人一手打造,燕国就是一个巨大的机关国,也是当世唯二没有兵家武圣而各国却不敢轻易进攻的国家。”
听到这,墨讷得意地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宫越泽的侧脸,“还算有识相的人。”
宫越泽神情冷淡:“不过,这是大周圣院,不管学生是何身份,有多么天赋异禀,在这里,都只有一个身份。”
“什......什么身份?”墨讷被宫越泽如冰霜笼罩的气场吓了一跳,嗓音微颤。
“圣院学生呀。”禾千浅颔首浅笑。
墨讷见宫越泽默认,挺起胸膛道:“你怎么知道?”
“喏,那么大块石碑没看到吗?”禾千浅眉眼温和。
墨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主楼前方空地上立着一块大石碑,碑上刻着圣院规矩,第一条便是“凡入院学生不分高低贵贱,皆为学生,如有恃强凌弱者,杖二十,挑粪三月”。
看完后,墨讷登时仿佛被施了禁言术,不再说话。
“墨哥哥,你为何会来大周呀?”禾千浅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毕竟日后大家都是同窗,一来就结梁子的事她不兴做。
墨讷想了一会,老实道:“我来找我那同母异父的妹妹,还有就是想体会下我娘拼死守护的圣院到底有什么魔力。”
禾千浅眉头微蹙,“你娘是谁?”
“正是柴慕圣人收的第六个徒弟,当时震惊世人的道家天才,路知徽。”墨讷颇为得意道。
禾千浅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却一时想不起来。
墨讷道:“我娘还给我留了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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