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睁眼醒来,华九发现自己躺在一处空地之中,身下垫着软垫,身上盖着衣袍。
她转眼再看,四周暗沉沉的,只有段升安静坐在一旁,默默拨弄着眼前的火堆,跳动的火苗映照在他的面庞之上,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少了平日里的几分悖然疏狂,这般看来倒是清俊极了。
华九撇撇嘴,叹气,竟又落在他手里。想要坐起,一动却浑身疼痛。
段升听见动静看过来,看着她却不知在想什么,须臾冷冷道:“师父真是好本事。”素有传言柳一语这秘境看得比他最爱的小妾还重些,谁知第一回刚开放给外头,就被毁了一层,不知他得了消息没有?若晓得了,可不得哭死过去。
华九一只手背在身后,悄悄往腰后的香袋一探,确认玉堂霜仍在袋中,这才放下心来:“你怎么来了?”她本意不过是想问段升怎么也来了浮屠塔,他中了毒,要么灰溜溜跑出去,要么跟柳媞你侬我侬,求柳媞救他,偏两者都不是,反而跑到这九死一生之地来做什么?
段升闻言一愣,状似不在意般问:“师父以为来的会是谁?”若是他一双眼不紧紧地盯着她,便让人相信他不在意了。
华九道:“凭是谁,总也想不到是你。”
段升脸色不舒,更冷了两分:“所以师父是想那林昨暮过来?还是元照星?”不待华九说话,他又冷笑道,“原来你不愿承认身份,是因今日选择良多,打定主意要抛却过往了?”
听他提起林昨暮、元照星,华九也冷了脸:“不与你相干。”也是她不谨慎,露了痕迹,让他将她查得分明。
段升听她一句,不与你相干,顿时心头火起,走过去抓住她的手摁在地上,靠得极近,沉声道:“你上辈子手上沾满了段家一家的冤血,这仇凭几辈子咱们也没完。”
华九想甩开,怎奈无力得很,一动还疼得紧,只能喊:“放开我,”若不是被他摁着,华九能蹦起来,“我都说了我不是你的什么师父,你还非得往我头上扣,你这个人指定是有点什么大病!”
段升眼神阴沉:“我对你了解颇深,怎会认错!”他咬牙,“我们今后山长水远,终有分明那一日。”
华九心中嫌弃,谁愿意与这么个疯子山长水远的。
脚底下传来阵阵巨响,震得他们亦是一颤。
段升想起什么,勾起一抹恶劣的笑意:“我倒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进来时,看见梁王府的木头桩子和元家那个小崽子在我前头也进来了,现今已过去了一个时辰,不知是不是死在了哪处?”
他命人查了华九如今的身份,时间紧,所获内情不多,只听说窦玉罗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弟元照星,还有个未婚夫林昨暮,此二人都可算得上出类拔萃之才。
他本不是个嫉贤妒能的,可现在对这两人怎么看都觉得碍眼得很。
华九闻言面色一僵,那两邪神若死了,她之后如何修补身体?如何报仇?如何完成师父嘱托?这种种的心思都要熄了。
可转念一想,如果他俩真的死了,邪神复生,天下大乱,岂会这样平静?
段升见她面色平静,不为所动,脸上的笑意倒多了几分真意:“永远都别忘了,你是手上沾满鲜血的华九,而非窦玉罗,窦家的一切与你毫无瓜葛。”
“就算你现在换了躯壳,神魂能换吗?修为术法能换吗?有朝一日你被人认出来,正道不会容你,万源宗不会容你,窦家亦不会容你,霜刀风剑,深渊之下,只怕还不如上一世。”
他声音微哑,带着三分的蛊惑意味:“正邪不两立,我们才是一样的人,你跟着我,方能寻到生机。”
华九眼神微暗,淡淡垂下眸子,她讨厌段升,却也知道他所言不虚,她重生以来,纠结百千,她做了遮掩,却只遮掩三分。
让她彻底抛却华九,成为窦玉罗,她不愿也做不到。她想过身份揭开那一日,李珍会如何伤心,又往往不敢深想下去。
就在这当口,忽然两股尖锐的剑气一前一后直直对着段升袭来,他揽着华九,敏锐往后一躲。
侧眼看去,前头来人英气勃勃,唇似涂朱,面上点点猩红血迹,与唇色相映也不知哪样更红。
后头来人虽风姿挺秀如松下清风,也同样狼狈,身上亦血迹斑斑。
华九一颗心顿时回到了肚子里,虽说样子仓皇了些,但依旧活蹦乱跳的,她的指望依旧还在。
两人同时开口。
“放开窦师妹。”
“放开姐姐。”
段升见他二人格外狼狈,虽然遗憾,但也舒心不少,讽笑道:“我还以为你二人有多大的能耐,一个小小的心幻之境就将你二人困了一个小时。外头说什么玉面郎君,超尘拔俗,可见全是浮夸之言。”他第一句冲着元照星和林昨暮,第二句便是眼睛看着华九说的。
华九赏他一个白眼,心道这疯子癔症挺厉害,好似那话是她说的一般。
元照星恨道:“当初我就该杀了你。”
段升冷笑:“你若有这样的本事,今日也不嫌晚。”
元照星被他一激,持剑就攻了上去,只是他顾忌着华九,十成的力也只敢使出五分来。对面段升也做此想,是以两人一来二去,攻守之间都有顾忌,使不出全力,处处畏手畏脚。
林昨暮瞅见空隙,趁元照星攻过去,段升抬手回防之时。长剑一横,格在两人中间把华九救了出来。
段升气闷,伸手再去追,怎奈元照星掌风已至,追着他不放。他只好一只手去抓华九,一只手抬手去挡。
人一旦分心两处,就容易两处都不得好,段升肩头正正受了元照星一掌。
他本就中了毒,好容易压制下去,却被这一掌都勾了出来,心血翻涌,喉头腥甜。
那手拽着华九的袖子,华九抽袖抬脚将他踹开。
谁知袖里头一个圆溜溜的东西顺势滚到他手心里。
段升摊开手一看,竟是颗圆溜溜的明珠,发出淡淡光芒。
华九只望了一眼就愣在当地。
怎么会是他?
段升体内毒性发作,只觉肺腑都疼了起来,元照星攻势却越来越猛,实有些招架不住。
若只元照星一人,他还有胜算。毕竟元照星不过弱冠之龄,虽本事不弱,但临敌经验却不如他。
可他现在身中两种毒,旁边还有个林昨暮虎视眈眈,接下去只怕也讨不着好。
然而他寻了华九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让他就这么放走她,心中又十分地不愿不肯。
若现在来个人问他要捉了华九去做什么,他必定马上道便是要她受罪以泄心头之愤,可又问他如何受罪,他又答不上了。
段升与林昨暮交手间,余光看到华九盯着他手中的光珠愣愣发怔,一副愁肠百结的样子。
反而一笑,将光珠拢进袖子,故意卖了个破绽,叫林昨暮攻他肋下。
他佯装出招相挡,反身寻了个空档跑走,临走还道:“要是还想要珠子,便来寻我,你知道我在哪里等你。”
元照星咬牙还要追上去,被华九拦住:“让他走吧,咱们正事紧要。”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那第三个邪神竟然会是段升,上辈子他害了她,这辈子却让她去讨好奉承他?
绝无可能。
林昨暮瞧见华九面色苍白,联想到自己方才在浮屠塔中也是经历了一番艰难,忙要贴心扶她,谁料元照星噌地一下挤过来,拉着华九上下打量,关心道:“姐姐可是受伤了?”
华九笑笑道:“只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元照星看她的确像是没受伤的样子,便放了心,这边悬着的心放下了,立马又想起一事,皱眉道:“姐姐认识段升?”
华九十分无辜地摇摇头:“不认识。”
林昨暮凉凉道:“可你二人好似很熟悉的样子,段升素来谨慎,狡兔三窟,我们找了他好久都难找他藏身之处,他却说师妹知道去哪里找他?”
华九忙指了指脑袋:“他有大病你们不知道吗?”她又加了一句,“他见着年轻女修就到处乱认师父。”
元照星与林昨暮同时皱眉,段升这厮不正常可能是真,但却不曾听说他到处认师父,见他二人仍是将信未信的,华九怕他们歪缠,忙转移话题:“你们为什么进来了?”
元照星果然转了心绪,飞快道:“我自然是必要与姐姐同在的。”他想起看见华九单独留在空间那一幕仍觉冷汗直冒。
正还要说话,忽想起林昨暮还在一旁,便气鼓鼓瞥了一眼林昨暮,问:“你怎么还不走?”
林昨暮似不做耳闻,只看着华九道:“此处危险难测,若将师妹一人留在此,我不放心。”
元照星不满:“有我在此,自然能护姐姐安然。”
林昨暮已两次感受到元照星对他莫名的敌意,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道:“我虽不知元师弟用了何种手段进来的,想来也不会太光彩,若不想被人发现踢出去,还是小心遮掩些为好。”
他这话意思是元照星若老老实实的,他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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