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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刀光

小说:

[历史]花妖医经

作者:

清旷舟

分类:

古典言情

渐渐地,飞蛾烧起的那团亮得刺目的火光终于熄了下去,室中仿佛更静了些。

“蔓蔓,你还记得,今日船上采莲娃们唱的那支俚曲么?”阒静中,刘迁突兀地接了话。

白蔹微微一愣。

他不看她,声音依旧带着些沙哑,轻轻哼起了那支曲子:“‘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米,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

唱罢,他垂下眼帘:“这曲子里的‘兄弟二人不相容’,编排的是天家兄弟——孝文皇帝刘恒,与我家祖父。”

“说起来,不过又是一出‘郑伯克段’罢了。”

当年吕太后薨逝,陈平、周勃联手刘氏宗亲里应外合,最终族诛吕氏,废黜少帝,扶了诸侯王中看似最弱势最温顺的一个——代王刘恒承位。

他的祖父刘长,乃是高祖幼子,时年十七岁。

天子践祚后,对自家仅剩的这位幼弟极是优容,宠纵无度,处处姑息。终于,纵出了一个任性又天真,却极其亲近兄长的蠢物。数年之年,因一场小儿嬉闹似的“谋逆”坐罪,被辎车囚载,押送入蜀……而后,生生圄死在囚车里,竟无人发觉。

然后,尸首就这么一直被沿县传送到雍城,他的祖母带着四个孩子,打开囚车,见到祖父时,半腐的尸体上浑身都生了蛆……那年,他家父王八岁。

“祖母她一直深恨于此,是以,没有一日息过复仇之心……父王,自承位起,便开始步步为营,绸缪至今。”

他与她对视,目光柔和得有些凄然——我知道,你做这些,是想逼我回头。

可,早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绝了回头之路。

说话间,他已经落手,握住了那柄短刀,而后看着她,忽地笑了一下:“蔓蔓,你定然疑惑过,仅凭这些一些陈年旧事,便要断婚,长安那边如何肯信?难倒不会反生了疑心?”

“因为,我有后招呵——”话音落处,天人之姿的美少年,出人意表地手腕一翻,骤然反转了刀刃,一线雪亮刺目的寒芒划向了自己的左脸……

殷红的血珠自他颊边滚落,正溅在帛书“性行暴戾”四个墨字上,狰狞地成了最好的佐证。

——蔓蔓,我自小便身不由己,从来拿不了主意,护不住自己。但,我……一定会护住你。

元朔三年秋,淮南王太子伉俪不睦,王上书谢归去之,上允。

……

八月里,淮南王父子入京秋请之时,宣政殿的朝会上,太子右脸上那一道从眉骨斜贯到下颔的狰狞刀疤,惊得满座公卿都失了声——这般一个姿容旷代的少年郎,竟生生破了相!

虽然先前那位被休的太子妃归京的时候,太后已经仔细查问,道是夫妇起衅,她持刀相对,不慎毁伤了太子面容。但,还是不及此刻亲眼得见来得触目惊心。

……这等戾妇,怪不得淮南王要椎心泣血地上书,恳请送归了!

先前只领了太后一通训诫,实在是罚她轻了些!只是,自出宫后,听闻她连修成君府都未回,径直出了京,谁也不晓得去了哪里——这性子,也是野得厉害!

近来长安城安闲得过分,于是这么一桩可作谈资的新鲜事,就迅速在京中公卿之家里流布开来,一直议论到了年底。

到了次年,大家就没这么闲了。刚开春,北境的匈奴便长驱直入,进犯代郡,屠戮千人后沿途劫掠而归。

天子的脸,一连阴了许多天,满朝公卿都战战兢兢,噤若寒蝉。

其后,经过近两年的准备,大汉开始了大规模的对匈作战。

元朔五年春,卫青率三万骑兵,自高阙出兵,大败匈奴右贤王,俘男女一万五千余,牲畜千百万头。元朔六年春,霍去病率八百骑兵出击,俘匈奴国相,斩首二千余,得封冠军侯。

自此,匈奴被迫北迁。

元朔六年末,外患方平的大汉,石破天惊地出了一桩内乱——

淮南刘安被其庶孙揭发,意图谋反。一纸奏疏,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自高祖定天下起,各诸侯王拥地自重,便日渐成了朝廷的心头大患。自孝文皇帝起,接连几任天子,都有过“削藩”之意。

五十年前,长沙王太傅贾谊曾作《治安策》,首倡在各诸侯国推行分封之制,几代分下来,就能分成一盘散沙,再难成气候。可惜,孝文皇帝并未采信。

过了十多年,到了孝景皇帝手上,御史大夫晁错“削藩”态度更为激近,企图一纸诏令,径直芟了所有诸侯国,毕其功于一役。结果,直接导致了“七国之乱”。

后来,今上承位,站稳脚跟后,中大夫主父偃便重提“削藩”之事。他踵事增华,承袭了贾谊的策略,又记取了晁错的殷鉴,提出“推恩”之说。天子采纳,于元朔二年春,诏告天下,施行“推恩令”。

各诸侯王只要不蠢,便看得这其中“蚕食分化”的用心,自然无人想坐以待毙,但……也无人敢做这公然违命的出头鸟。

不曾想,向来谨小慎微的淮南王刘安,竟做了这头一只。

……只可惜,祸起萧墙,百密一漏,落得满盘毕输。

元朔七年春,天子使臣奉命南下,彻查淮南王谋反一事。其后,伍被招供,又于淮南王宫搜出物证若干,人证物证俱全。于是,宣政殿上君臣议事,众口一词:淮南王刘安,蛊惑百姓,背弃宗庙,大逆不道,理应伏法。

于是,宗正寺众人,带着羽林军,一路南下,前往缉拿。

……

寿春,八公山,别业。

正月的夜里,连满月也是寒瑟瑟的,仿佛一块碗大的白玉璧被封在厚厚的冰层里,隔着冰,看上去只有一个模糊的圆影,微弱地散着冷幽幽的光。

月光太稀薄,照到宅中那棵高愈六丈的平仲树上,只朝西拉下了一道淡淡的树影,树影落在不远处的一间厢室,荫得这屋子更阴晦了些。

刘迁没有点灯,静静跽坐在室中书案边的熊席上,藉着一盘烘红的炭炉火的光亮,摩挲着手里一枚三寸长的竹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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