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沉寂片刻,阿旦暮面色阴沉。萨满的话如冷水浇头,令他躁郁之余,又生出几分被说中心事的恼恨。
“够了,既云之事暂且不提。”片刻后他挥了挥手,语气不耐地转向身边的侍卫,“即刻调派人手往归川下游去,务必寻到那些遭了灾的族群!找到人后,仔细问清他们受灾的情形,起头的时日。另,召集各部长老,升帐议事。”
萨满垂首应下,面上掠过一丝松快,随即抬眼时,语气已添了几分恳切:“族长英明。方才我不过随口提了几句,您便即刻定下如此策略,这般识大局,断事果决的胸襟,实在是苍狩族之幸。”
这软话捧得恰到好处,阿旦暮也是难得听着老东西说一回好听的,紧绷的面色稍缓,却未接话。
萨满见状,话锋微转:“倒是还有一事,斗胆再提。二少之事,其实当真不能全然搁置。二少独自去风骑族已有多日,至今未传回来半点消息。”
“未必是他不愿回禀,或许是在那边遇了难处,既没法传信,又脱身不得。二少终究是您的骨肉,若能派些人手过去瞧瞧,哪怕只是确认他平安,也免得日后被人说您‘不顾亲子’,落了话柄。”
这番话落,阿旦暮敲击的手指在案几上顿了顿。他哪里听不出,萨满是借着捧他的由头,又把话绕回了既云身上!
这老东西,竟是变着法儿地算他!
偏偏此事还真被他捉拿了关键。
阿旦暮沉脸静了片刻,终是咬着牙道:“罢了!便依你说的,派一队精干人手去风骑族边界查探。若寻到那小子,让他立刻滚回族中!”
萨满垂首应下。目的已达,他也不再多言,躬身退出。
……
风骑族驻地。
自那日既云与六骨交代后,苍狩族随行的便似忽然闲散下来,不再如初来时那般谨守客帐区域。
每日清晨午后,总有三五族人结伴而出,以领略草原风光之名,或往河边踱步,或至草坡远眺,踪迹看似随意,却总在不经意间靠近风骑侍卫和奴隶们日常巡逻的路径,以及水源地或仓储帐区。
只是他们也不久留,往往驻足片刻,观赏片刻风景,便若无其事地走去下一处。
有时也会与遇见的侍卫或奴隶搭话,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诸如风土人情、日常琐事之类,问完便笑呵呵地离开,并无任何深入打探的迹象。
这些举动琐碎且分散,单拎出来皆不足为奇。但落在一直紧盯着他们的卢佐耳中,却渐渐品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又去了西侧?”卢佐放下手中的羊皮卷,目光沉静地看向跪在案前的侍卫,“这已是第四日了。”
“是。今日去的是一个叫阿穆的男人,说是前两日在那附近丢了一枚随身的珍贵物件,今日又去寻。”侍卫垂首禀报,“我们的人跟了一路,他确实在草丛中翻找许久,后来被巡哨的呵斥了几句,便慌忙退回来了。”
卢佐手指轻敲着桌面,不语。
另一名侍卫接着道:“属下这边盯着一个青年。他今日午后往河边去了,走了颇远,几乎快到下游浅滩。我们的人不敢跟太近,只远远见他在河边蹲了一小会儿,应该是洗手。但回来后便与同帐的几人低声说了些什么,距离太远,听不真切。”
“而且他们都格外警觉,但凡我们的人稍有靠近,他们就收了话头,实在难抓破绽。”
“下游浅滩……”卢佐沉吟。那里水流较缓,河床情况复杂,并非风骑日常取水或巡逻的重点。
“还有两人今日与负责饲马的奴隶攀谈了片刻,问的是马匹夜间是否安歇得好,有没有被什么动静惊扰。”侍卫补充道,“问得随意,但那奴隶回来后却有些惴惴的,觉得他们话里有话。”
“无妨,先继续盯着,注意他们行走的路线是否有重复。”卢佐挥了挥手叫侍卫们退下。
帐帘落下,卢佐独自沉思。既云不是无的放矢之徒。他让手下人这般四处乱逛,绝非真的漫无目的。
可若他们是为摸清驻地布局,探查守备虚实,为何先前那样长一段时间都毫无动作,偏偏在见过乌罗儿后,才突然活络起来?何况近日族中戒备本就比往日森严,稍有眼力见的人,都不会在这时候主动惹出动静。
卢佐眉峰微蹙。他们究竟是是真的发现了什么,还是在故布疑阵,引他上钩?
想到这儿,他眼底又闪过一丝阴霾。苍狩族这帮人如今和泥鳅似的,四处乱窜,搅得营地里浑水一片。
乌罗儿那小畜生更是不知道在搞什么,自他带着那个女人离开,便没了踪迹。他几次三番派人去探问,那帮哑奴都和死人似的,半点有用的消息也抠不出来。
疑心一起,便再难压下。卢佐霍然起身,在帐内踱了几步。
“来人,”卢佐又将侍卫叫了进来,“加派人手,给我死死盯住苍狩族的人。他们去过哪里,看过什么,和谁说过话,一字不漏地报给我!尤其是靠近西边和河下游的,若有异动,立刻拿下讯问!”
“还有,”他面上展露一丝狠厉,“派人想办法混进西边那片帐区,我倒要看看,乌罗儿在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
客帐内,既云单手支着脑袋,倚在案几上闭目养神。帐帘忽然被轻轻掀开,六骨矮身进入,手上还提着个陶壶,隐隐能闻见一丝酒气。
“二少。” 六骨轻唤一声,随手将陶壶放在案几一角,才垂手立在旁侧,“风骑奴隶方才给各客帐送的羊奶酒,我刚巧在帐外遇上,便直接接了过来,让那哑奴先退了。”
既云淡淡点了点头,并未多在意,语气平稳:“无妨,先坐下说吧。”
六骨应了声也没再多管,顺势在案前侧方坐下。
“……阿穆今日故意往西侧旧帐区又走了一趟,果然引来了巡哨追问。他按您教的,只说是寻丢失的小刀,神色慌张,演得倒也逼真。”他低声道,“河下游那边,也去看过了,河道没有异常。二少,我倒是突然想起一事。”
“这风骑乃游牧部族,向来逐水草而居,每到换季之时,便要依着时令迁徙。如今已入了秋,按往年的光景,这时候他们早该准备动身迁往冬驻地了。可您瞧眼下,营地的帐篷依旧扎得整整齐齐,牛羊也没见收拢,没半点要拔营迁徙的迹象,实在反常得很。”
“还是您周到,此事我的确不曾察觉。”既云睁开眼,眸中清明,并无睡意。
六骨这么一说,的确是点醒了他。他一直将“枯化”的重心放在雪山这片,却忘了北地疆域辽阔,风骑族的领地也并非只在这一小片区域。
若是枯化不在此处,那么那片尸骨帐区,多半是与此事无关了。
“二少谬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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