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官兵刚搜查完客栈闹得一众客人人心惶惶,此时再去找大夫无异于打草惊蛇。无奈之下,李长季只好先喂给我两颗止血的药丸,又喂我喝热水,不到一刻钟,我的血终于止住了。
他不敢再离开,生怕我再出事来不及喊他就先死了,继而一整晚都守在我床前,好在那两颗药是真够劲,直到天明我都好好的。
可我们也不敢再在这儿住下去,李长季连房钱也不要了,第二天天亮就要带我离开。
走了许久我腰酸得不行,前一天刚小产,第二天就骑马奔波也就只有我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才能干得出来。
五月的骄阳晒得我头脑发晕,李长季怕我又摔下去,让我跟他骑同一匹马,他把我护在身前让我靠着他,我才稍微好受一点。
马不能骑太快以免颠着我,我们只能慢悠悠走着,直到天快黑才找到小村庄借宿。
但更多的是露宿山野,还在中原地界沈业又派出追兵,我和李长季不敢住客栈。李长季进城暗中打探情况,奇怪的是沈业没有发海捕文书,也没下令让州县的长官抓人,回想起那夜的官兵没有提及画像中女子的身份,沈业倒像是在悄悄找我,没有声张。
如此一来,我被抓回去的可能便小了不少。
这夜我们住在一处山坡下,马背上有羊皮做成的毯子,他把毯子铺在一起,用披风裹着我保暖,让我靠着他睡觉。
我睡不着,这几日的追兵比之前多了,我们放弃走官道转而走小路,堪堪避开几次搜查,每次远远看到官兵我都心肝发颤,我怕被抓回去,怕再看到沈业那张凶巴巴的脸。
李长季躺在我身边,呼吸声均匀平稳想必是睡熟了,我想找东西靠一靠,于是保持着该有的距离,偷偷把头抵在他手臂上,一声不响流眼泪。
黑暗中一只手在摸我的头发,我没有睁眼,任他像年少时那般安慰我。
我是认识李长季之后爱哭的,受了委屈他来安慰我,边摸我的头边说:“还是个小孩子啊。”
我没心没肺长到十岁,像根野草一样随风生长,难听的话听过,苦活累活干过,为不让我娘担心,我把这些都压在心底,面上仍是笑脸对人。直到李长季出现,他说他没有家人,会把我当妹妹一样对我好。
“赶路太辛苦,累了哭一哭也好。”李长季手心暖暖的,他好像我娘。
我快睡过去时,远处的村庄喧嚣声一片,李长季警觉起身,用手拍拍马的侧脸,马温顺地躺下,一人高的野草把我们的身影挡得严严实实,在夜晚完全看不出藏着人。
这样的情形在逃亡路上时不时就会发生,我缩在李长季旁边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隐约听到有人说什么把画上的人交出来,什么格杀勿论,风声太大,我只听得见这几句。
官兵无功而返,村庄又恢复平静。
我抱着膝盖抖得如同筛糠,想哭都哭不出来。
沈业说格杀勿论。
肩上一暖,李长季的披风复又披在我肩头,他把我揽过去靠在他怀里,轻声道:“没人了,哭吧。”
我终于绷不住哭出声,胡言乱语着我的委屈。
我知道沈业讨厌我,他从来都没喜欢过我,可是我没想到他会恨我到这种地步。
李长季听我乱七八糟说完一堆话,这些他早就知道的事实,显然他也没料到沈业会对我起杀心,震惊之余搭在我肩上的手将我搂紧几分,我的额角蹭在他柔软的脖颈上,我听到他说:“有我在,我不会让沈业伤你。”
我们一路上躲躲藏藏,终于走到玉门关,李长季花钱买来假的身份路引,我和他一同藏入商队,乔装打扮后混出关口,再往前走就是西凉境。
沈业再手眼通天,他也不会想到我在这里,也没法把我抓回去。
西凉和上京大不相同,风沙大不说,空气也异常干燥,一会儿不喝水我的嘴巴直起皮。
忙乱几天后,好歹算是安顿下来。
西凉人说话和中原口音倒是差不了多少,磕磕绊绊我能听懂一些,李长季帮我在西凉王城里盘了个小店,卖些茶水果子,算是有个营生。
中原的茶很受西凉人欢迎,李长季还认识几个茶贩子,这样我就有长期的茶叶来源,不得不说他考虑得很周到。
我还从来没做过生意,不知道该怎么招揽客人,煎水倒茶手脚也不那么利索,李长季在旁掩唇偷笑,察觉到我锋利的眼神时连忙收起笑容,顺手接过我手里的水壶,去给客人添水。
“别着急,一点点来。”他走到我身后,刚好扶住快要倒下的我,伸腿勾过小凳让我坐下休息。
他半蹲在我面前仰头看我,眼中的担心不加掩饰:“又头晕?”
我闭眼点头,淡淡“嗯”了一声
我小产后身体还没有养好就不顾李长季的阻拦急着开店熟悉生意,最近总是头晕发虚,多站一会眼前直冒金星。前日关门刚走到后院便眼前一黑晕倒在地,多亏李长季听到异常过来把我抱回房里,我才躲过一劫。
西凉中午过于炎热,我难受不适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李长季见我点头,起身要去关店,店里虽只有稀稀落落三四个客人,他们也不情愿平白被赶走,李长季只好赔笑道:“我家掌柜的不太舒坦得休息几日,实在是抱歉,今天的茶钱就免了吧,再送各位一小包茶叶,还望各位见谅。”
听到李长季说免茶钱又送茶叶,他们才心满意足走了。
我说:“哪这么娇气,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我忍着头晕站起来想走两步给他看,还没迈步子脚下一空,我已经在李长季怀里了,本能让我赶紧搂住他的脖子不掉下去,抬头却看到他俊秀柔美的侧脸,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和他假扮夫妻贴得那么近,脸先红了。
我脸一定红得厉害,我自己都觉得火辣辣地烫,只好埋头躲避他的视线,却被李长季视为想跑:“脸白成这样,还动来动去想跳下来,你要不要命了?”
他毫无半分旖旎念头,倒是我多想。
之后好多天李长季都不让我开门,说要给我补身体,他每日都去买羊汤给我喝,额外加钱放整碗羊肉,目不斜视盯着我吃完。
一日我清晨起床想出去走走,一开门看到的不是太阳,而是站在门口的李长季,他肩上铺满晨曦,被太阳照地金闪闪发亮,额头隐约有汗沁出,手中端着碗:“我听说这儿的女人坐月子都喝羊奶补身,想来坐月子和小月子也差不多,以后你每天早上都得喝一碗,这是今天的,烧开放温现在喝正好。”
我愕然。
我以为这就算极限,但李长季总能让我目瞪口呆,晚饭时他架起一个烤肉炉子,炉子上是肥肉相间烤得恰到好处的牛羊肉串,滋啦啦冒着油花,香气迫不及待往我鼻子里钻,他洒上一小撮盐来回翻烤,待盐入味递出一串给我,让我尝咸淡。
羊肉外酥里嫩,肥肉入口即化丝毫不腻,肉汁都锁在肉里,一点都不干柴,我不由对李长季竖起大拇指,一通乱夸:“倘若你去卖羊肉串,必定赚得盆满钵满。”
他矜持地扬起嘴角,取出两块饼放在炉上,烤热后把羊肉从串上取下来夹在饼里左看右看:“你每天晚上吃一个,保准壮得像小牛犊,这跟上京卖的有什么区别,嗯…区别就是我做的更好吃。”
我还以为他要让我吃两个,正要反驳时他只说一个,提起的心安稳落在原地,李长季像是看穿我的心思,对我说:“那个是我的,咱俩一人一个。”
于是我坐在他旁边,两人一起专心吃饼吃肉。
吃饱后我忍不住打了个饱嗝,现在我连打嗝都是羊膻味!
李长季轻笑两声,转头看我:“你的气色好多了,也没刚来时那么瘦了,挺好。”
落日余晖不似午时毒辣,风也变得凉快,我迎风仰起脸,大笑着回他:“还得多亏你细心照顾我,除了娘亲,没人这么在乎我。”
李长季声音凉凉地在我耳边响起:“你娘临走之前我去看过,我答应过她要好好照顾你,绝不食言。”
我想起娘亲,难过地垂下头。
但我不想让李长季知道我一直为此伤心,又怕他为让我伤心而自责,于是佯装开心不在意地样子笑了笑:“娘亲要是看到我过得这么好,她一定会为我高兴!”
李长季有些意外:“过得这么好…你真觉得和我在一起过得好?”
我反问道:“为什么不觉得好,我能赚钱养自己,还离开不爱我的男人,看以前没看过的风景,最重要的是你还想小时候那样陪在我身边,比我在王府开心多了。”
李长季听到最后,微微皱起的眉头变得平坦,眼底的笑意更深。
“能和朋友长久相伴,确实是世间最值得让人庆幸的事。”他说,“人生在世,最珍贵的便是朝朝暮暮。”
开始我还嫌李长季小题大做,直到十几日过去我头不晕了腿也不抖了,之前还隐隐作痛的小腹也暖暖地舒服,才惊觉李长季的话还是得听。
李长季左右看看我的脸,淡淡道:“脸圆了,胖了,好像个子也长高了,这才像是一个人能扛起茶馆的样子,我可以放心走了。”
李长季留在西凉的时间太久,他必得回上京一趟,我则继续经营茶馆,做我的小生意。
生意不咸不淡,每天能赚百十文钱,可就是这样薄利的生意,还引来了人的嫉妒。
早上我刚到茶馆擦完桌子生起炉子,卖了几杯茶就有人来找茬,那人掀了桌子故意引来周围人围观,怒气冲冲指着我说我的茶不干净。
“大家伙来看看,这茶里是什么东西?”他从茶杯里挑出几根羊毛来,转着圈给人看,面目嚣张道,“这么不干不净的茶还敢给人卖,一壶茶收十文钱,不是黑店是什么!”
我卖的茶一向干净,前一晚挑了又挑没一丁点杂质,如何能受得了他的污蔑吃下这个暗亏。
于是我拿过其他几位客人的茶杯也给周围的人看了,大声道:“各位邻居看看,都是一样茶叶,为什么就他的有羊毛别人的没有,大家猜是为什么?”
人们都低头说着悄悄话议论纷纷,那人仍不死心叫嚷:“还能为什么,是你杯子不干净吧!”
我趁他煽动围观人情绪时猛然用力扯下他的包袱,包袱里一块羊毛轻飘飘落在地上,众人哗然。
我清清嗓子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澄清道:“大家可否看见了,我这店里没有一块羊毛,反而是他自己包袱里有,至于他包袱里的羊毛为什么会落在我的杯子里…”
我拉长声音勾起了众人好奇:“那我就不知道了,大家伙有人知道吗?”
一个清脆的女声在我身后响起:“就是他自己放的,想搅黄你家店的生意!”
众人哄笑,其中意味不言而喻,我心中微微得意。
那人见栽赃不成恼羞成怒,拎起拳头就朝我砸过来,我来不及躲闪眼看要被他打到,忽然身旁凭空伸出一只有力的手握住那人的手腕,反拧住他的胳膊伸至背后,疼的那人哭爹喊娘连连求饶。
最后他保证再也不来找我麻烦,救我的人才放他走。
这场闹剧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对于他俩的相助我很是感激,于是邀请他们坐下喝杯茶。
女子爽快地同意了。
我从柜子最底下取出珍藏的雨前龙井,这是我留给自己喝的不舍得卖,价贵也不会有人买,可他们既然是我的恩人,这点子茶叶算得了什么。
女子轻嗅着茶香,看起来很满意,端起来尝了尝道:“这茶真香,比咱们的好多了,哥哥你尝尝。”
她身边的男子原来是她哥哥,我还以为是她夫君呢。他抿了一口也笑了:“是很好,老板,你这小茶馆里怎么有这么好的茶?”
我得意道:“我是中原人,这茶是我从中原带过来的,在这儿可买不着。”
我没骗他,这儿确实买不着。
各地贡品,每年要挑最好的进献给宫里,其余的才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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