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机厅。邵昱年端了两杯金桔红茶回来,听见郑澜在接电话。
她喑哑着声音,一直在“嗯”,鼻音越来越重,似乎在努力绷住哭腔。
挂断前又叫住那头:“你多注意身体。”
“还有,对妈妈好点。”
对面空洞地沉默一阵,悄无声息地挂断了。
邵昱年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看电话挂了,才走上前,将她不讲道理地搂进怀里,轻吻落在她发间。
先前她火力全开,目光亮而锋利,像个发怒的炸毛小狮子,气焰嚣张。
那时候她是不需要安抚的,任何挡在面前的障碍,都会被毫不留情地破坏扫清。
他只需要靠边站,等她血液里的激素消退后,随时给她托底。
譬如此刻。
小狮子瑟瑟地窝在他怀里。
他拿开敷在她侧颊的冰袋,掌心温凉地覆上去,感受到之前的红肿已经散去。
毕竟是自己女儿,郑妈妈终归心疼,没下狠手。
邵昱年无言地一遍遍抚着她,视线投向玻璃窗外望不到边的天际线,曜色浓洇,尽情铺洒在大地上,烤得他们身上渐渐热起来。
郑澜坚持将泪水含在眼眶里,颤巍巍的声音强忍着情绪,对他说:“没事儿。爸爸妈妈已经接受了,打过来就是叮嘱几句一路平安。真是的,早知道你来一趟这么有用,我还费那么多口舌干嘛。”
邵昱年淡淡笑起来,弯眸浅眯,捏了捏她的耳骨,“把我捧得这么高?我本意可是来把人带回去的。”
她没抬头,埋在他颈间,有点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味道,抚慰神经。
“我这不是跟你走了吗。”
邵昱年稀松地抬了下眉,没戳穿她。
三天后乐队公演,她能这么干脆利落地走,要说没这个原因,鬼都不信。
登机时,郑澜手机恰好没电了,邵昱年调出她的电子登机牌,将自己手机递给她。
拢共不到十秒的当口,偏巧下一程航班动态推送进来。
一周后,直飞波士顿,起落地天气状况良好,预计起飞时间不变。
她怔了下,指尖下意识扣紧了手机的金属边缘,像之前无数次逼自己拿稳奶茶杯子一样。
-
旅程不算平稳,几次遇上轻微湍流。但郑澜却似乎睡得很沉,一直阖眼靠在舱壁上,睫羽纤长地合着,长发盖了一半脸颊。
落地后,邵昱年替她解开安全带,平平和和地坐在她身旁等。声音渐稀,旅客几乎走光了,她才睁开眼。
邵昱年一边取行李,一边问她:“秦桃这会儿在出发层,要不要上去见一下?”
今晚是上弦月。凉白的色泽映在她眸心那汪湖泊里,企图勾出波澜。
她索性合眼,扭过头避开。
秦桃孤零零站在安检口,手里捏着登机牌,热烈的浅栗色头发不见了,换成更端庄稳重的深褐色。
“知道你们刚好是今天回来,我就放心了。”
“实在拖不下去,得回家应付一趟。”
一个是刚刚从家逃出来,一个是急匆匆要回家去。两人相顾无言地对视了几秒,还是郑澜先打破僵局,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秦桃的神色有些憔悴,却故意笑得很灿烂,“哎呀,就是回家过个周末,你们过几天演出,我还要来捧场的。前排位置给我留好哦。”
她这么一笑,离愁别绪的气氛也一下就散了。郑澜没把住嘴皮子,直接回了句:“要贵宾票,你找林思齐啊,他高低给你搞个vvvip。”
这下又是半天没说话。
邵昱年原先站在后面,离两人还有几步距离。这会儿突然记起来什么似的,行云流水地推着箱子往前走了走,解下两个挺精致的礼品袋递给秦桃。
他手伸出去,话音也从容地跟上来:“特产。本来说带到店里给大家分的,刚好,你拎回去给叔叔阿姨尝尝鲜。”
秦桃化开眼角的潮意,轻快地对他们说了声谢谢,拎着大包小包过安检去了。
邵昱年就是有这种本事。不刻意,不老成,而是春风化雨,不着痕迹。
郑澜有样学样,将同样一份东西送到林思齐手里时,也这么客套了下。
结果林思齐没跟她见外,“我爸妈吃不来的。我替他们尝尝就行了。”
说着直接就拆开一包纸皮核桃,手心里两个一捏,捡饱满的仁儿扔进嘴里,嚼得脆响。
郑澜忍不住提醒:“这是炒过的,少吃点,免得上火了又倒嗓。”
林思齐满不在乎地咧嘴一笑,“不还有你顶着吗。”
郑澜看着他,斟酌着字句:“有的贵宾区观众,还就想听你唱呢。”
林思齐斜了她一眼。
和邵昱年在一起也不算长的时间,他说话点到即止的习惯,也叫她耳濡目染上了。
他吊儿郎当地将核桃仁咽下去,一把壳丢进垃圾桶,又拍了拍手,拿过桌上的冰茶一饮而尽。
“郑澜,你是从几岁开始主宰自己身心自由的?”
这话问得猝不及防,郑澜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林思齐想了想,换了种方式,“你人生中有许多重大决定吧,比如和前任分手、裸辞回明市。你在做这些决定时,除了自己,还考虑过其他因素吗?”
郑澜老老实实地回想,确实没有。
林思齐朝她扬了下眉,“挺‘自我’的,是不是?”
郑澜忍不住:“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情,当然要以我的想法和感受为先。”
林思齐笑了:“我跟你想法是一样的。”
“我就是闽南渔村出来的不争气孩子,爸妈年轻时是小渔民,后来慢慢开起海鲜档口,又做加工,忙起来没日没夜的,顾不上我,从小我就是被放养长大的。”
“他们也豁达,可能是早年天天在海上漂的缘故?反正不催工作不催婚。”
“你看我这个年纪天天还玩乐队,搞稀奇古怪的创业,一方面是他们惯的,另一方面,也是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可以为自己做所有决定,只要最后对自己人生负责就行。”
“我不想规规矩矩地上班,所以一直在干自己喜欢的事。我喜欢秦桃,所以不管多久总之我愿意陪她。”
“但我也很爱这个小岛,我打算这辈子生在这里死在这里,所以我不会走。”
“秦桃,她确实不是这样。”郑澜承认道。
她看见他眼里泛起无奈的光,轻轻摇了摇头,仿佛有意味不明的惋惜。
“你上次,接家里一个电话,当晚说回就回。前提是你知道自己想走就能走,没什么绊得住你。”
“她不一样。”
“她每接一个电话,就动摇一点,每回一趟家,就更动摇一点。今天明天,这个月下个月——没准呢。”
郑澜能听懂林思齐的意思。
他和秦桃,骨子里都爱随心所欲的自由,但这种自由对林思齐而言是种根深蒂固的生活方式,而只是秦桃浅尝辄止的体验人生。
但她又有点不甘心,像看到BE电影时地抓心挠腮,“她可能还没打定主意呢。要不你也买张机票,去找她?”
林思齐没直接回答,而是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两手背在后面托着头,心照不宣地瞟她。
“换成是你的话,你会拦吗?”
又是一记回旋镖。
郑澜想到那条一闪而过的航班推送,低下头给自己也剥了颗核桃。
-
公演这天,乐队里的五人没一个不紧张的。
键盘手绕了一圈场,回来传达焦虑:“人山人海,主办方说还加了一轮票。”
吉他手温吞吞地安慰大家:“没事,歌迷也不是冲我们来的。”
难听的实话。这场拼盘演出,主要靠一个小有名气的rapper来撑场子,才能如此叫座。
他们顺位靠后,候场等了很久。鼓手一肚子燥郁没地方发泄,一上场,顾自来了一段颇为炸裂的即兴,没成想倒是把场子热了起来,底下欢呼一片。
人潮汹涌,她看见秦桃挤在第一排,头发用漂亮的彩色丝带编成辫子,脸颊上贴着亮晶晶的碎片,无所顾忌地尖叫着蹦蹦跳跳。
林思齐垂下眼看着她,像在看一个肆意胡闹的小疯子。开场是首挺燥的歌,可他唱到最后,声音都不自觉轻柔许多。
秦桃是下午到的。
她放下行李就开始化妆打扮,而后马不停蹄地跑来现场,拒绝了vip区,坚持要挤进内场第一排。
明明累得要死,但看到他们上台,精气神儿便提得比谁都足。
有些事情就是很神奇。
不驯的海遇上纯良的花,一个变得柔软,一个开得更热烈。
郑澜仰起头,看见邵昱年站在不那么拥挤的二层,两手撑在栏杆上,身形清端颀长。
光线昏暗,他却不难找。一众光鲜衣着间,惟有他穿得简简单单,偏白的米色衬衫配休闲裤。没那么合群,也没那么不合群,拉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他的角度能俯瞰整个舞台,目光却只聚在她一人身上,眸色很沉,清和温润的五官像是一盏定心茶。
郑澜深吸了口气,开始唱最后一首歌。一首新歌,她填词,键盘手给作的曲。
“
别问明天会漂流到哪片海域
至少今夜把浪花都饮尽
如果未来注定是散落的岛屿
我在浪尖折一艘纸船给你
”
她唱这最后一段时,闭上了眼,整张脸毫无遮掩地暴露在聚光等下,毛孔透亮,发丝飞舞。
这是她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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