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邗府城今年的雪落得迟,但四处传来的冷意却不输于往年。
老街坊的屋子饱经风霜,遮风挡雨倒不成问题,只是修缮多次也补不完漏风的隐蔽洞口。
窗外隐约有风声响起,端坐在书案前的郎君无心探寻,待一卷毕才停手歇息片刻。
谢风竹呵出一口气暖暖手,继续下笔将书册抄写完。
家里只留他一个人,娘和哥嫂出门做工,弟弟妹妹们则去找伙伴玩耍,不让自己吵到念书写字的哥哥。
目前这本字数多,费了谢风竹两个旬日才将将完成,但所获得的佣钱也比其他书册更高些。
等最后一笔落成,谢风竹起身动动腿脚,待墨迹干透后合书送往书肆。
书肆伙计见他过来,起身迎道:“谢秀才您可算来了,掌柜的猜您这两天会过来,让我候着呢。”
谢风竹朝他作揖,解释道:“天寒不便动笔,因此耽搁了些时日,还望孙掌柜勿怪。”
“哪里哪里,谢秀才把书册送来就好,掌柜的又怎么会怪罪?”伙计收下书册,将原先说好的八十文钱递给他,并问道:“掌柜的这会有事不在,谢秀才先去茶室坐会?”
“多谢,还请林小哥替我向孙掌柜问好,最近课业重,某就不多留了。”若非怕失信于人,谢风竹也不会挪用温习的时辰来抄录书册。
伙计也不强留,同他说道:“好,那谢秀才慢走。”
从书肆离开后,谢风竹脚步匆匆,一心只想回家将落下的课业补上。
却不料途中听到陌生的声音喊道:“谢秀才。”
谢风竹停下脚步去看,发现是位约莫十岁的小郎君。
“小郎君唤我何事?”
慕萧走近,仔细观察了一番尚且带着少年意气的谢风竹。
此时的他还未出人头地,也没有经历京城的风霜和家亡之痛,不过是……一个怀抱远大志向的学子罢了。
慕萧垂下眼帘,遮盖住眸子里的情绪,只抬头朝他说道:“此处不便多言,不若到谢秀才家中详谈?”
谢风竹眉头微皱,见对方一副认真的神色,不像是在戏耍自己,犹豫片刻后便疑虑着将人带回家。
四方的小天井里透出些许光亮,能让人瞥见屋中摆放整齐的各类物什,因此谢家的屋子略显局促,却不会让人生出郁闷之感。
“家中简陋,让小郎君见笑了。”谢风竹推门引人入座,淡笑着说道。
“谢秀才言重,家小却慰人心,旁人怕是羡慕不已。”
谢家人齐心挣钱供谢风竹念书,无一人有怨言,谢风竹也深知娘亲和哥嫂的辛劳,常常抄书以换取银钱。
待他榜上有名后总算让家人过上了舒坦日子,只可惜……
谢风竹权当他说的客套话,并未放在心上。
“小郎君说要详谈的,不知是何事?”
慕萧开门见山,直言道:“谢秀才天资聪颖,却受于钱财的掣肘,若谢郎君不嫌弃,进京赶考的盘缠和日后一切用度都可以由我提供。”
此类话语谢风竹已经听过许多遍,除却许诺的对象年纪尚小,对他来说并无特殊之处。
他神色淡然,随意问道:“承蒙厚爱,敢问小郎君的条件是什么?”
“上任两年后辞官回淮邗,到我这,”慕萧顿了顿,“做账房先生。”
当初归舟把寻死未成的谢风竹带回来,万念俱灰之下,他依旧不愿苟活。
归舟救人救到底,便托慕萧安排他做个账房先生,后来谢风竹逐渐振作,倒帮了慕萧不少。
而如今的谢风竹对此显然不甚理解,除却日后做某一派的门客幕僚或为其谋求便利,他还从未听说过如此“荒唐”的条件。
他并不怀疑自己以后是否能做官,但寻常的童生和举人都能做账房先生,为何非得等他考中进士再辞官回来?其中有何深意?
心里这般想着,谢风竹便直接问了出来。
不同于陆宁所求的稀松平常事,谢风竹并非是能被钱财及其他外物打动的“俗人”。
慕萧此前思虑许久,是否要冒着被对方忌惮怀疑的风险去告知他日后未必会发生的事,毕竟自己出现得过于蹊跷,以谢风竹的性子未必会轻易相信。
但结果会如何,总得做了才知晓。重来一遭,不至于因这个原由而畏手畏脚。
打定主意的慕萧斟酌着开口:“京城于你,是福地,亦是灾祸。轻则郁郁寡欢,重则家破,人亡。”
后四个字被他说得轻如鸿羽,落在谢风竹耳边却惊如雷震,“什么!”
看着谢风竹震惊的模样,慕萧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他某次醉酒后掩面痛哭的画面。
家破人亡不过四个字,其间所含的苦楚旁人怕是难以想象,当喊着同生共死的谢账房重拾起弓箭,他便又是意气风发的谢大人。
先生,愿你此生得偿所愿,安然无恙。
“小郎君请慎言!”谢风竹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他握紧拳头,当即起了赶客的心思。
慕萧知谢风竹最重家人,因此恼怒也是人之常情。
“谢秀才若是不信,一个月后大可去书肆问是否新出了一种印刷书册的方法,能让成书的数量翻几番。”说完,慕萧起身朝谢风竹作揖行礼,而后离去。
若想让人信服,势必要拿出点实例证明。
他前世听谢风竹提起过,约莫是在今年年尾的时候,从京城传来一种更为方便的印刷方法,书册的价钱因此下降不少。
谢风竹抄录书册的佣钱同时也受到了影响,导致他不得不另寻挣钱的门路。
陌生人的话语自然不可轻信,但事关家人,谢风竹只好多留出一份心思来打听书肆的消息。
不消一个月,下旬未过,书肆抄录的书量便开始减少,他联系到那位小郎君说的话,心里隐约觉得对方所言非虚。
可道长都未算出来的命数,一个未过束发之龄的小郎君又如何得知?
稳妥起见,谢风竹从各位同窗那里打探新印刷法的事,再另找几位道长卦影批命。
“火天大有……天泽履……”
见道长一直念叨着,还时不时抬头看谢风竹的面相,他开口问道:“道长,如何?”
“小郎君前途光明,有科甲明登之姿,但盛极而衰,易遭遇家破人亡的祸事。需藏其锋,顺其行,方得安稳。”
这是第一个说谢风竹会遭遇祸事的道长,不管是他和那位小郎君胡说还是批命有误,谢风竹都不可能置之不理。
而后的几位道长吉言不断,只有另一位隐晦地提了几句类似的话。
且据诸位同窗所说,新印刷法确实是在近日传到淮邗,早些时日并无风声。
谢风竹按捺住心神认真温习,心里却在暗自等待某人的到来。
慕萧果然不负谢风竹所期,距上次见面一个月后再次拜访谢家。
上次太过匆忙,谢风竹将泡好的热茶递给他,问道:“除了辞官做账房先生,小郎君可还有其他条件?”
若是有谢风竹的帮助,自己日后的布局会轻松许多,慕萧考虑出对他而言最为简单的做法:“谢郎君如今在府学求学,身边的同窗皆非俗人,与他们交好,于我,于你,都是日后难得的助力。”
这点倒是不难,自己不图利不求势,在一众学子里结交的友人也不算少。
谢风竹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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