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翅膀硬了!你有本事就自己出去挣钱,个赔钱货!”
铁门被猛得一把推开,重重磕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喋喋不休的咒骂由远及近,紧接着一个破旧的背包被屋内人扔了出来。
“你给我滚!真是前世欠你的!”
李国仁买完菜,刚走到二楼,就看见年轻瘦弱的女孩被人拽着胳膊扯出门外,女孩一个踉跄险些撞到楼道扶手。
他赶紧跑上前扶了一把。
老破小的楼栋里,木制楼道扶手早已破损严重,扭曲变形的钢筋暴露在外,这要是撞上去了可不得了!
看着女孩伤痕累累的脸颊和手臂,以及那双可怜巴巴闪着泪水的眼睛,李国仁欲言又止,实在忍不住了,硬着头皮对站在门口、单手叉腰的女人说:“……这次下手也忒重了吧,王姐”。
“我教训我女儿,关你什么事啊!”女人恶狠狠地瞪了女孩一眼,啪得一下直接关上门。
“木木,没事啊别往心里去,等会儿去叔家吃饭啊”,看到小声哽咽的女孩蹲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个破书包,李国仁心里真不是滋味。
自从这母女俩搬来城中村不到一个月,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起初楼上下邻里还会好言相劝,结果被这王姐不分青红皂白得骂了几次之后,大家再看到女人打骂女儿,也都不敢再多说,早已见怪不怪。
“谢谢您,李叔”,女孩小鹿般的眼睛红彤彤的,脸上还粘了灰,更显可怜劲儿,“不麻烦您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还没等李国仁作何反应,她就头也不回跑出楼道了。落在李国仁眼里,就是一个怯弱但坚强的小姑娘形象。
“这么漂亮又乖巧的闺女……唉”,硬生生被个歹毒妈逼着要去那种地方上班了。真是造孽啊!
李国仁一阵惋惜,摇了摇头继续往楼上走去。
*
林鹿双手紧抓着双肩包的肩带,穿过握手楼错综复杂的窄巷,脸上的伤痕惹得路人侧目连连。
在小巷潮湿的拐角处,她抬起头,天空仿佛被幽暗的旧楼围成了一口天井。
一个转身。
马路对面一座金碧辉煌的商务会所巍然耸立。因为是白天,会所大堂没有亮灯,远远看着有些阴暗冷清。
林鹿神色自若地望着,一辆公交车在面前停下,车身刚好阻挡住她的视线。
她戴上帽子口罩,上了车。在左侧靠窗的位置坐下后,微微侧过头,“流金岁月”四个大字的牌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一只蛰伏的猛兽。
手机响起震动声,一条短信弹出来:小林啊对不起,刚才阿姨力气是不是大了点?你没磕着吧?
黑色的口罩很好地遮盖了面部表情,林鹿微微扬起嘴角,回道:没有的事儿~王姨,演技很棒哦。
从搬到这片城中村的那一刻,准确地说,从新节目开始筹备的那一刻起,她就在等这一天。
在拍摄《别对我撒谎》节目时,林鹿收到匿名举报:“流金岁月”商务会所一直以黄养赌,暗地从事卖.淫活动,而且会所黄金VIP还会引流至私设平台豪赌。
花城正在进行创城行动,严厉打击黄赌毒,如果情况属实的话,这家会所无疑是在顶风作案。
林鹿和上级领导汇报,再经过层层审批后,获得批示,将在市公安部等多部门的协助指导下秘密拍摄《欲望都市》新闻调查节目。而第一期就是暗访“流金岁月”非法经营的内幕。
为了更精准地把握会所经营时间以及招收员工的标准,她已经“换了个身份”在对面的城中村提前实地调查了半个多月。直到昨天,她才应聘上会所的服务员。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内部线人的帮助。
林鹿看了眼手机短信,发自虚拟号码,上面写着:已可入内,注意安全。Q。
“前方到站,凤凰中心大厦,请拿好您的行李物品准备下车”,公交播报声响起。
林鹿收起手机,压低鸭舌帽,在车门打开的瞬间下了车。
紧接着身后又响起甜美的播报音——
“下一站,花城电视台”。
*
“小鹿,你什么时候到台里?”
文君单手捂住手机听筒,压低声线,“我刚参加完早会,听马主任说你的新搭档要来了,是个刚毕业的帅弟弟哦……”
电话那头的声音喧杂,还隐隐听到对方气息不稳的呼吸声。
文君指尖一顿,疑惑问:“你在干嘛?跑步啊?”
“提前一站下了公交,绕路走到电视台的。”
文君一听乐了,“不是,你一个调查记者,还兼拍无间道啊,反侦查意识这么强……”
嘴上虽这么调侃,但作为林鹿六年的革命战友,没人比文君更懂她的心酸和坚韧。
六年前,林鹿亦父亦友的老师、调为花城宣传部部长不久的陈肈叙因被指控贪污受贿罪等多项罪名被警方逮捕。
因为曾在网络公开实名为被判死刑的导师申冤,刚转正为花城电视台出镜记者的林鹿就遭受网暴,为了减轻电视台的舆论压力,她“自愿”从记者转到幕后,凭借出色表现成为民生新闻部的节目策划。
好在这么多年过去,那件事被逐渐淡忘,领导的口风也渐松,这才让她重新转回了调查记者。
文君一时感慨万千,却故作轻松地揶揄道:“恭喜你啊,又回到这个人厌狗嫌、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岗位上”。
话音未落,门口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文君一扭头,一个包裹严实的身影靠在门边,“别提了,那家会所招人前还要打听家庭背景的,我这是怕露馅了,索性演戏演全套”。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文君松了口气,笑着挂断电话,“再不来,我还真以为你出什么意外了!”
林鹿摆了摆手,径直将破破烂烂的背包放到工位上,“‘马东没’在办公室吗?”
看着文君脸上突然展露的难以言喻的表情,林鹿福至心灵,提高音量说:“没在办公室的话,我等他回来再说……”
说罢,她双手合十、满脸包容地转身,马东果然正站在门口。
“不用等了!待会儿去小会议室说”,马东咳嗽一声,在门旁的饮水机前弯腰倒了杯水正要喝,突然伸出食指指向文君,“今早发给我的那篇报道不行,再改”。
突然被点名的文君自认倒霉地瘪了瘪嘴,这可不就是“一经他手,稿子、节目全都没”的马东主任吗?
马东喝完水后,领着门外一个身形颀长的年轻小伙走进来,“小林啊,你这儿摄像不是还差人吗,这是新来的实习生游俞,你先给带带”。
跟林鹿介绍完,马东也不征询她的意见,就偏过头对游俞说:“小俞,这就是接下来要带你的记者,林鹿林老师”。
赶在对方开口前,林鹿忙摆手:“不用叫我老师,你可以跟他们一样,叫我小鹿就好”。
林鹿其实留了个心眼,她并不太想带实习生,一是自己的工作很忙实在没有精力兼顾,二就是她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教会他什么东西,老师这个称谓过于沉重。
如果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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