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宜从这具身体中醒来以后,还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得像兔子一样快。
今日是皇帝携宫眷出游,虽说不过是临时起意,未必请太史令观星测运过,可日子总不可能坏到诸事不宜的大凶去。
但她实在是不该出来,出来也不该走到这条路上去。
连过几处宫苑,沈幼宜渐渐寻回了去惠风亭的方位,可脚步也放慢了。
她的心沉了下来。
无论是戏子还是宗室,大多只在内苑行走侍奉,即便是休沐日,在外穿得不伦不类,被南衙那些宰相们见了,肯定是要参上一本的。
尽管魏晋风流、白日放诞的遗风尚存,可她观今上,并不是雅好此道之人。
惠风亭位于内宫园林,哪位王爷戏瘾上来之后四处游荡,能逛去六七里外的地方呢?
那个古怪的男子不是到那唱戏去的。
沈幼宜摸了摸自己的脸,眼泪都干透了,留下微涩的泪痕,她出来时没有随身携带铜镜,但对自己的容色还是十分有自信的。
那层薄薄的脂粉掉尽了也没关系,可她不想在元朔帝面前暴露出自己痛哭过的模样。
女人的眼泪有时候可以珍贵如珠玉,有时候还不如一滴咸湿的雨水,要哭也要哭到元朔帝面前去。
卫贵妃会同嫔妃吃醋争宠到惹得君王大怒的地步,这和沈幼宜本身的脾性不符,但她也慢慢适应理解着卫贵妃的性格。
她会为他的回心转意而哭,而不是向天子传递出一个信号……圣驾未临幸的日子里,她日日以泪洗面,在做冷宫里的怨妇。
男人到内宅里归根到底是来寻乐子的,见到她被磋磨得折服、忏悔当然会欢喜,但太容易柔顺老实,又教对方觉得乏味无趣,甚至生厌。
太多的人屈服于天子的威压,不要说后宫妃妾,就是前朝的男子又如何呢?
卫贵妃能牵引住天子的心神,显然不会是这样无趣的人。
沈幼宜破涕为笑,她并不因卫贵妃与她生着同一张容貌却过着万人之上的日子而怨恨上天不公,也不鄙夷她明明捏住了一手好牌,却在皇帝面前控制不住自己爱慕嫉妒的情绪,居然将自己折腾到这地步。
她还挺喜欢原本的卫娘子。
这正是她曾经向往而又不敢完全去践行的日子,她也想痛痛快快地活着,不计后果下场……哪怕她要反驳抗争的丈夫是天下之主。
沈幼宜垂下眼睫,但她遇到了阿兄,又有了一重顾虑。
她还没弄明白,有沈氏谋逆的拖累,他是如何成为天子近臣的?
或许前一世的沈氏,下场并没有她见到的那么坏?
岁朝坐在贵妃的书房里刺绣,她卸下了一桩心事,嘴角总是不自觉带着笑。
她虽嘴上安慰贵妃娘子会替她瞒着众人,可也知卫贵妃这一出去,回来时便不会是一个人。
陛下已让步至此,贵妃哪怕当真只是偶遇,但态度只需要稍微柔顺一些,便能水到渠成。
她手中针线飞快,口中还轻轻哼唱一段儿歌,语调轻快慈爱,并不怕人发觉。
是以当沈幼宜打开书房的门时,瞧见的便是换了她衣裳的女子坐在窗前,用圆润修长的指甲熟练劈开一股股丝,认真在光影下刺绣肚兜。
含薰被逐出去后,她贴身的衣物都由岁朝与几位宫人来做,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
但这肚兜的尺寸一瞧就不是她的。
岁朝的笑凝固在腮边,渐渐消失不见,她按下险些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僵直站起身来跪下:“娘子恕罪!”
贵妃得了圣宠当然不会计较奴婢的一些小心思,可眼前的美人裙裳脏污,几缕发丝狼狈地粘在颈边,晨起时描画的淡妆已经被人擦拭殆尽,眼睛红肿得厉害,推门望向她时,蛾眉紧蹙。
是她怂恿贵妃偷溜出去,无论贵妃是否识破,弄成这般回来,又瞧见她私下忘乎所以,定然会迁怒。
沈幼宜皱眉不是瞧不惯这些,而是闻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药味。
岁朝是生育过的妇人,深知人/乳的味道未必会受贵人喜欢,身上常用熏香,但这香气遮不住熟悉的药味。
方才遇到的事情太多,她已经忘记当初和阿兄同时选中的是哪本书。
但书房内的药味把浅淡到几乎没有的记忆都勾了起来。
倒不是她生来过目不忘,而是她阿兄选中的书有些独特,非政非史,是一本《妇人大全良方》。
是他已经娶了嫂嫂,要为妻女看吗?
沈幼宜慢慢走过去,瞥见肚兜上的五毒老虎图案,笑着叫岁朝起身。
“是绣给你家小郎君的?”
岁朝战战兢兢,轻声应是,俯首认罪道:“奴婢一时思子情切,还请娘子恕罪。”
瑶光殿里,一针一线都是贵妃的东西,包括她这个人。
沈幼宜“唔”了一声,平和道:“只要不误了当差,也不是什么大事,方才是有人送药来了?”
岁朝迫切想问一问贵妃身上的污糟从何而来,但也只能压下心思:“掌事方才送了补药来,见房中只有奴婢,便要灶上温着了。”
她差点以为是贵妃从前服用的凉药,但是仔细一想,陛下久未临幸,贵妃服了也没什么用处,试探道:“娘子是身上哪里不大舒服么,奴婢学过推拿,或许可以为您排忧解难。”
曾经为贵妃办事煎药、里外勾结的人几乎都被杖毙,谁还敢不要命,为贵妃煎这些伤身的药?
沈幼宜莞尔,那苦得掉眉毛的药到她手里也是浪费,管它多名贵,她是喝不下去的:“不过是补身子的药,我也不爱吃。”
真不知道二皇子是一片孝心还是故意的,她只能心里领受皇后的好意,要入口实在是难为自己。
岁朝笑起来时颊边有深深的窝,她见贵妃兴致不错,不像在外面遭受过难堪的模样,故意讲了许多民间小门小户的事情逗趣,其中也包括怀孕生子的一些反应,以及求子时一些难以启齿的闺房私事。
“奴婢出宫的时候年龄有些大,怕是不大好有孕,还是母亲说要奴婢把这事当作茶壶注水,不单要注得满,还要探得到底才成,叮嘱奴婢每次合房前要垫高些……”
沈幼宜只见过母亲那些怀孕的友人,又没亲身经历过男女之事,对此感兴趣得很,听得入神,下意识抚了抚小腹。
元朔帝子嗣不多,卫兰蓁从前有过丈夫却没子嗣,即便入宫也有一段时日了,她腹中竟半点动静都没有。
沈幼宜不太怀疑自己,她更习惯将这种事情归结于丈夫的无能。
死者为大,她不便苛责陵阳侯。
不过她是正当盛年,可皇帝过了万寿便是三十七岁,想来力不从心也是在所难免,说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可真落到她身上的雨露还不知道打了多少折扣。
卫贵妃出身高贵,又有太子眷顾,生与不生都不要紧,可她这个冒名顶替的孤魂野鬼……虎毒不食子,一旦东窗事发,元朔帝瞧见孩子的面上,会不会对她留情些?
可这个被母亲当成保命工具的孩子又何其无辜?
岁朝见贵妃似有几分动容,也知不能说得更多,反惹贵妃猜疑她的用心,笑了笑便略过去,旁敲侧击问起万寿节上贵妃欲如何祝寿。
香囊已经绣好了,中规中矩,鸳鸯戏水的图案,可送礼不单单是看礼物本身,还看送礼的人。
沈幼宜轻飘飘地投去一瞥,她对元朔帝的事情未免关心太过了些。
这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
可自己今日称得上是“临阵脱逃”,不知事情传到皇帝耳中,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想到这里,她好看的一双眉又竖起来了。
都怪那个该死的登徒子!
太后坐在静室里,有一搭无一搭逗弄着怀中的曾孙衡山郡王,笑眯眯地同太子与太子妃闲聊。
她还以为自己这个儿子不会再来,没想到皇帝料理完公事,竟又策马赶来,心疼得不得了,一叠声地叫人拿热热的香饮子来:“皇帝忒辛苦了些,大热的天也不说缓一缓,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不成?”
除却宫中大宴,元朔帝很少有因国事离开后再折返的时候,即便他回到清平殿闲坐一两日,又有谁会指责一二呢?
“儿子平日里陪伴阿娘的时候不多,心里记挂着,一了了事便立刻赶来。”
元朔帝嘴边噙了一丝笑,平和道:“不碍事的。”
女子的心思一时难猜,他也没那么放在心上,可今日他偏爱纵马长跃,静气上的功夫不那么足,便坐不下来。
热血翻涌,意气风发,似只有踏过崎岖山路,痛痛快快地流一回汗,才觉不负韶光。
甚至这几十里路,他犹嫌看不足。
汤泉宫他来过三十余次,对地形早已了熟于心,可像今日才忽而发觉,树木绿荫满枝,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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