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致谨抬着沉重双腿吃力上楼。
他走到1班后门,循着涌出窗外的轻快音调回头,望见卓煜熠正在板书解题。
粉笔在黑板上流畅滑雪,飘得太快拐错了弯。卓煜熠随意用小拇指侧边擦擦,揉出一片半透明的圆,重新写下正确数字。
章致谨死死盯着被她轻易抹杀成模糊雾气而消亡的错误,在她看向讲台下的一瞬间扭头进自己班级。
教学楼满了空,空了满,在夜幕中变成排列整齐的明亮方块。
学生会几个部门开完会,一群人边聊边往教室走。孟堂翻着脑海里的计划书,三言两语暗中调整话题方向。
“那当然,孟堂迷妹超多,还有初中生跟我打听呢,要是咱学校有初中部,估计走廊天天挤满人。”
“现在影视剧都流行孟哥这款温柔儒雅的角色,有些明星还不如会长帅,欸孟哥,以后考不考虑闯娱乐圈啊?”
孟堂扯起“饶了我吧”的苦笑,招架不住吹捧:“夸张,她们只是自来熟,我这么闷,不见得真有人喜欢。”
“你谦虚个什么劲,拜托,谁会不喜欢你这种成绩好家境好人品教养好的帅哥,而且哪里算闷。”
孟堂扫视身旁,状似不经意瞥了眼情商最低的部员:“啊?现在是这样吗?”
对方不负期望抓到了他用词里的意思,激动地抢答:“对啊,之前体育生最受欢迎,身材好运动强,还拽,唉,大人时代变了!现在体育生风评变差,女生都觉得他们装逼,脏兮兮的浑身汗臭味,学习也不咋样,哪还喜欢。”
不敏感的人笑着附和他,其余人则沉默,假装失聪。
转过拐角时孟堂余光瞄向后方脸色发青的沈修,慢悠悠应声:“这样啊,我觉得还是体育生好,有活力朝气,待在一起不无聊。
“而且体育生成绩分数算法跟我们又不一样,照样有很多体育生考985、211。”
“是啊,我邻居姐姐就是体育生上了985,很厉害。”角落里尴尬紧张的钟胜意出声说了几句端水的好话,费劲地扯七扯八转移话题。
沈修则偷摸一瞥一瞥地瞄她,耳朵略红。
孟堂收回余光,笑吟吟转起手指,欣赏轻盈的笔被他玩弄于股掌间。
钟胜意总喜欢老妈子似的替人尴尬,不擅长打圆场也非要逞能,见不得气氛凝固。
大部分女生都这样,最擅长陪笑,孟堂心想。大概是家庭环境造就了讨好型人格,她们爱战战兢兢管闲事,爱给人擦屁股,各种场合总是她们上赶着出头调节气氛和捡尾巴话,表演痕迹极重。
他摸出了规律,利用起来无比方便。
钟胜意这回又出声打圆场,沈修更会死心塌暗恋她,说不定还会自信这份感情是双向奔赴。
至于沈修,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小心眼傻大个,没智商又搞霸道人设,说点话摆布他再容易不过。
孟堂翘起嘴角,鉴赏着部员间爱恨仇怨的暗流涌动。
一个个继续傻下去吧,之后就能派上用场了。
放学铃在夜色里昏沉飘游,片片残音被兜进书包里随人离校。
章致谨完全不记得自己怎么上完晚修怎么回家的,好像丢了魂,副人格替他循规蹈矩认真执行每日任务,而他茫然缩在不知何处的空荡角落,沉默融进空白里。
瞧见桌上格格不入的彩色糖果袋,他才彻底清醒,用于支撑的无形铁甲被卸掉,身体无力地重重靠住墙。
他剥开一颗糖放嘴里,可起不了作用,那两道白身影始终萦绕脑海挥不散。
一整天,不管做什么,眼前一晃都是两点白。白点凝成泡沫板碎屑,明明轻盈脆弱,可怎么扫都甩不掉,总能牢牢黏附,阴魂不散。
喝水、刷题、洗漱,满屋子打转,拼命转移注意力,但白点仍然死皮赖脸附在眼前。
泡沫板碎屑又展成平面,化出清晰人像重现林荫道上的场景,放大再放大,逼迫他看个清楚。
卓煜熠挨近孟堂,将他的模样收入灰绿虹膜保存,她在看他,她看见了他,她记得住他。
章致谨按住桌角稳住身体。封锁了半天的情绪一股脑一次性一口气破出,痛得他冷汗涔涔。
不止是心脏,整片胸膛都被扭住攥紧般撕痛,拧得他被迫蜷曲,缩了肩弯了腰驼了背,地上的黑影也弓成她校裤的褶皱弧度。
胃里有东西一直在硌着,弯腰后体感格外清晰。
……是糖,是卓煜熠在医务室给他的糖,不知道为什么迟迟不肯化掉。
它在急速抽气呼吸中反上来卡在喉咙,硬糖上一小片粗糙的坑坑洼洼尖锐重重来回碾磨,几乎刮出血来。
章致谨捂着肚子蹲下,阵阵发冷,熟悉的湿黏气息无声覆上他起伏的后背。
他转头望向窗外半模糊的景致。
浓雾侵进来了。回南天,又来了。
房间霎时潮软歪塌,变成供血不足的心房,好像伸手轻轻一压,墙上就会渗出红红水珠。
所有陈设也因细微的软化而东倒西歪,错乱一片,在视野里扭曲旋转。
地板也在下陷,一圈圈木头纹理缓慢荡开流动,乱成惊涛,他跌坐在地,随着浓稠流动而起伏摇晃,在眩晕中抬手抚摸下颌早已愈合的蹭伤。
孟堂。之前他的国旗下讲话谈了每个人的路和路上来往的家人朋友。
在别人眼里,名为章致谨的路也宽阔干净晴朗,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世界其实下了好几年蒙蒙细雨,小到打不湿路面,小到半空就蒸发,但雨一直在下,潮湿云雾在远空缭绕积沉。
溅上伤口的凉凉水丝也是来自卓煜熠目光的细雨,纷纷飘飘都是她的目光,可漫天的雨落不到地面,留不下半点影痕。
她偏就看不见他,不肯落下一滴甘霖。她看不见的人很多,可偏又关注孟堂,在万顷濒死的枯萎密林里只给他那棵植物浇水。
“阿谨,记得关窗哎,南风天。”
章致谨立刻切断粘稠不透气的思绪,吸气调出正常声音回答妈妈,冷静后起身。
“放洗衣机里就好了,干嘛浪费时间?”
“弄脏了,手洗才洗得掉,”章致谨搓着被泡沫严密包裹的校服,对妈妈扯起自然的浅笑,“去睡吧,洗衣机里的等会儿烘干了我一起晾。”
“行吧,别挂外面,干不了。”
“知道了。”
只剩自己在阳台后,章致谨敛起笑,沉重目光脱力砸落,陷进绵软泡沫中。
洗不干净,为什么洗不干净。
孟堂的校服白得耀眼,和人一样干净清爽引人注目,所以卓煜熠才容易看见他吗?
而他的校服好像灰蒙蒙的,越洗越黯淡,是又脏又旧的破抹布。
为什么他处处都比不上孟堂,连表象的身外之物都比不上。
用力搓了千百遍,校服也毫无变化,他得到的只有浮现十指指腹的小小苦相鬼脸。
章致谨晾好衣服回房间,一关灯,走廊的亮光瞬间钻进门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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