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玉阶》全本免费阅读 ggdowns.cc
尖利的高呵声落下，大批披甲持枪的御林军涌进殿内。
云天穹靠在椅背上的身躯瞬间挺起，带着些许紧张微微前倾。
姬璇也没好到哪去，直接站了起来，惊恐地望着那阵仗，又转头去看云天穹。
“造孽啊！这是想干什么！”
被层层包围在中间的巴赫曼面不改色，漠然地用那对浅褐色双眸扫视周遭。
他身后那两个使臣似乎有点紧张，原本均匀平稳的呼吸，渐渐开始变得杂乱。
“启国的皇帝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其中一位蓝长袍扎脚裤，头戴圆毡帽的使臣对上位者说道。
云天穹感到很疲累，短而轻的叹了口气，厉声命令：“退下！”
场上的御林军们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因没听见鸿禄开口，握着枪身的手不安地动了动，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云天穹见势，一股怒火铺天盖地涌了上来，狠狠拍了拍桌案：“放肆！朕叫你们退下！”
受鸿禄驱使的这些御林军效力于千秋殿，是太后的人。他们能渗透进来，掌控他，压倒他，却无法彻底吞掉他。
先帝崩逝前暗中给他留了几派忠臣，再加上他自己多年培养的一批心腹……这些势力虽不敌太后党，但至少能在乱局中庇护着他，让他尚有一席之地立足。
随着云天穹的震怒，鸿禧带领另一批侍卫闯进大殿。
他们看似同为宫廷禁卫，实则各自划分成两个不同的阵营，相互拉锯对峙。
非到不得已的情况，云天穹不想跟千秋殿撕破脸面。
可他们的做法实在是太过了！
过去如何抹黑他糟践他都不要紧，他斗不过，哽住一口气继续蛰伏，忍着便是。
就这么退一步，退十步，退百步的忍……竟纵得他们登鼻子上脸，把手伸到了两邦外交上！
云天穹纤薄白净的额角皮肤之下，隐约能见得筋脉鼓起的轮廓。
他声色冷如冰霜，咬紧后槽牙一字一句道：“朕都不知道，原来现在启国是由鸿禄公公做主。”
鸿禄背靠太后，面对起云天穹时，比其他宫人胆大许多。
第一，他知道云天穹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暴君”。第二，他笃定云天穹不敢轻易得罪太后。
从前借机安插过来的几个宫人，都被帝党以各种理由解决掉了。太后发了好大的脾气，软硬兼施的敲打了云天穹一番，这才把鸿禄这根耳目中的独苗给留了下来。
他站在云天穹身边，哪怕对方坐的是龙椅，他只是个内侍，体态上的一高一低，仍让他心情愉悦，迷失自我。
“陛下折煞奴了，奴哪儿拿得起陛下的主意！无非是跟您久了，懂得揣摩圣意，代替您说想说的话罢了。”
云天穹冷哼：“殿外的粗使宫人，配揣摩什么圣意？你揣摩的出来吗？”
鸿禄脸色一僵。
的确，自打千秋殿那几个内侍被指派过来，云天穹就从来没有让他们近身伺候过。
半年间，走的走，残的残，死的死……他也是趁着近几天的绞杀，用“暴君”的名义处理了两个近身伺候的宫人，这才给他自己腾出了上位的机会。
鸿禄是万家送进宫的，自小便在太后父母亲这一房的院子里长大。十岁入宫跟着太后，一直没做过什么脏活累活，即便是奴才，也养得肤白肉细，柔弱矫情。
其人性子奸猾，对上溜须拍马，对下不可一世。虽风评不是那么太好，但总能哄得主子欢心，下边的人也恭敬，这么多年来没吃过什么苦头。
作为伺候人的奴仆，他却有着一腔不合时宜的骄傲。
被指派到紫宸殿后，每每看着云天穹……不至于离谱到觉得自己比皇帝还高贵的程度，至少，他觉得这皇帝当的很憋屈可怜。
猛兽固然可怕，但拔了牙，用绳子紧紧拴住的猛兽，落在别人眼里就只剩唏嘘了。
只是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对，狗仗人势。
缩在主人怀里的哈巴狗，总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就算碰上狮子老虎，也敢上去吠叫两声。
“纵是粗使，奴也懂得规矩礼法。”他唇角带着细微的弧度，算不上笑：“大国之威，君主之尊，绝不能容外邦轻易挑衅！”
“陛下不好计较，那便让奴来代劳。”
“都愣着做什么？”鸿禄对那群御林军道：“珀丝国使臣对陛下出言不逊，你等就这么干看着？还不快把他们请出去！”
“既瞧不上我大启，将我朝陛下扭曲成如此一无是处的模样！又何故假惺惺地跑来庆贺诞辰！”
御林军对珀丝国三人抬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姬璇在旁边看着，急得两只手不自主地往一起攥了攥，直至右手吃痛，才恍然回过神。
“完了完了，全完了……”
她连忙把视线投向云天穹。
只见年轻俊朗的君主怒目狠厉，一袭带有浮光的绫罗灿若朝霞，亦像是烧起烈焰的一团火红。
云天穹知道，鸿禄是故意的。
在寻常场合里，帝王的尊严确实不容亵渎，旁人稍有不尊，该打，也该罚。
但凡事都有例外。到了外交这种层面，连两邦交战，君主之间都能坐在一起喝酒，何况本无恩怨？
无论真的假的，演的装的，为了表面还能相安无事的继续往来，这戏总得唱下去。
更何况，巴赫曼也没说什么太过分的话，顶多让云天穹听了心里不舒服，谈不上侮辱。
站在启国的立场，不能怒，也不该怒，更不该脸面都不顾，动用御林军赶人家走。
事已至此，姬璇也看明白了。
鸿禄这样做，无非是想彻底断了云天穹和珀丝这最后一层联系。
他是巴赫曼的外甥，体内有着一半珀丝人的血脉。即便双方多年间无甚往来，也没有感情。
有那么句话说得好，血浓于水。
有时这种东西很奇妙，就算从未见过面，也会在冥冥之中被血缘暗中牵引。
巴赫曼在珀丝掌权，杀伐决断，头脑与谋略都非同一般。
如此无懈可击的一个人，唯一的软肋便是亲缘。
听闻，他与家中弟弟妹妹感情极为深厚，尤其是最小的妹妹塔雅。
而据见过塔雅的人描述，云天穹与她极为相像。形似，偶有不发癫的时候，神更似！
综上所述，疼爱的妹妹远嫁，郁郁而终，客死他乡……遗憾与疼痛一层叠一层，滋生出无尽的愧疚思念。
看着她留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一抹余温，哪个哥哥能不动容？
好，就算他铁石心肠，对感情全然不顾……
权势、利益，也能驱使着人做出许多事情。
毕竟云天穹不是一般的外甥，他是启国的君主，还曾是先帝钦定的太子，顺应天命，承继大统。
这两个一个是帝王，一个是权势滔天的维齐尔。不管谁借谁的势，都不是千秋殿想看到的局面。
若外邦干涉启国朝政，国本岌岌可危。
若云天穹寻到了珀丝这么一个有力的靠山，对她来讲也将不再好拿捏。
搞不好会里应外合，推翻以万家为首这一派的势力……
所以，仅凭鸿禄自身，绝没有那么大的狗胆如此肆意妄为。
而这一番看似荒唐愚蠢的把戏，也绝非小孩子的闹剧。
哭着喊着，撒泼打滚着……败坏了启国在巴赫曼心中的印象，他自会甩袖离去。
-
场上陷入漫长的僵持。
看似是启国与珀丝之间的交际困境，实则是帝党与太后党双方的较量。
姬璇将云天穹眸中汹涌的内容尽数参透，莫名的，开始有些心疼他。
她承认，她还不够了解他。
这位“暴君”的本性究竟是什么？他藏着怎样的秘密？有着怎样的部署和野心……
她都不知道。
姬璇只用那颗细腻柔软的心，体会到了伤感。
或许他在意的是启国和珀丝的关系会不会割裂，又或许害怕影响到本就浅薄的亲缘。
总之，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除了恨意和恼怒之外，还很失落，很忧伤……
不远处的珀丝国使臣从座位上站起身，比起巴赫曼和蓝袍使臣，腔调有些生涩：“我们远道而来，这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吗？”
御林军见他们非但不离开，反而走上前逼问，刷的一下竖起寒光凛凛的枪尖：“休得无礼！”
“请！”侍卫加重语气咬紧那个字，伸出手，再次朝几人往殿外示意。
巴赫曼身形未动，依旧坐在原处，静静看着云天穹，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没有说话，向来以铁面无情著称的人，并未因对方的冒犯扬长而去。
云天穹怒火烧昏了头，气极反笑。
他缓缓站起来，晃晃荡荡地犹如恶鬼般，步步向鸿禄逼近。
突然，他笑了。
嗤笑，随即颓笑，放肆的笑开，胸膛都跟着起伏震动。
他一把捏住鸿禄的脖子，居高临下：“你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吗？”
鸿禄的瞳孔因惧怕，猛然放大些许。
感受着脖颈处冰凉的指尖逐渐收力，压迫的喉管透不过气，几欲干呕。
突然，他怕了。
他终于知道怕了。
太后的确是稳若泰山，不会被轻易撼动。但他只是身边的一条走狗，若真把云天穹逼急了，他真的会杀了他。
面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暴君？他会不会亲手杀人？太后会不会对此不满……
这些根本不重要。
对鸿禄和云天穹来说，鸿禄死了，什么都没了。而云天穹破罐子破摔，享了一时之快。
谁都不考虑将来，只有你死我活。
“陛下，陛下……饶命……”
在鸿禄惊恐的双瞳，颤抖的声音之下，他们费尽心机百般塑造出的暴君，瞬间变得具象化了。
那一刻，他自甘钻进影子里，成为了真正令人闻风丧胆的暴君。
没人在乎真，也没人在乎假。
就那么的合二为一。
他四下环顾龙首剑，才想起它被放置在了内室的兵器架上。
大步流星迈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副尉的佩剑，气势汹汹朝鸿禄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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