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冤枉啊!”一声惊天大喊,丽正阁的屋宇几欲掀破。
纾纾领着大理寺、御史台及一众官员赶到。
宫娥已不动声色推开大门。
岑治跪在堂中。
桌上残羹冷炙,炙肉香气未绝于鼻。卓怜袖率女眷退至庭院,垂首立定。
“哦?你冤枉在哪里?”岑湜孤影正坐。他已不复怒斥神容,面如静水。
此间不是衙门、更非廷狱,那一桌剩饭腥汤乍看甚为诙谐。
但审讯之人,一双判官眼,目光如炬,一身青天气,犀照牛渚,端的是明察秋毫、唯我独尊。
他锐眼射来,钉穿额心也似。
岑治充不觉身后有人,只晓大难临头,早已方寸大乱。脑子空白一片不说,五脏六腑也在腔子里叮哐乱撞,又像涨爆了,又像坍缩了。血脉更不遵其法狂涌四窜,一股恼羞直冲面门,随即毛骨悚然,霎时汗流浃背。
“我......臣并非杀害先太子凶手,此人乃诬陷呀!陛下!”他叩拜不已,须臾间找不到严词辩驳。
院中顿时哗然。
岑治才闻此声,惊觉随身仆从消失一夜,故而往后一瞥。
登时骇得三魂七魄齐飞。那挤挤挨挨起码有三四十人,皆是来庆贺万寿节的重臣,非居高位不可。
有一数一,全露瞠目结舌之态,有甚者白眼一翻,昏厥过去。
“陛下!陛下......”岑治慌忙以膝行前,抓住黄袍,涕泗横流,“陛下彻查,此人虽是我贴身侍卫,但,但不足为信呀!污蔑,这是污蔑!他......他方才所述,上有老母,下有妻小,定是被奸人所迫,有人要害我呀!陛下!”
他结巴不已,唇齿上下颤抖,满脸涨红,青筋具现。
“你意思是,骆将军要害你?”岑湜玩味笑道。
不必多说,满场皆明,骆昀徵要抓的人,即是官家要抓的人。
那侍卫自知必死无疑,咬牙将心一横,“陛下。当日定王与太后在宫中私通,我在门外把风,一时疏忽,不知怎的让先太子从窗户溜了进去。过了许久,忽听屋内奇怪之声,好像有人被捂嘴,唔哝唔哝叫,又听物什掉落声,我不敢推门,待定王出来,他手中拖着先太子,非常惊慌。”顿了顿,“我起先以为先太子是昏睡,定王却命我将毒药灌入他喉口,趁夜色扛回东宫,我才知道,太子已死。那时先皇薨逝,宫里很乱,定王又买通太医署医官,断定先太子乃突发不明之疾,事后杀人灭口。我多年来替他做过很多脏活,故而逃过一劫。但先太子毕竟不是普通人,一朝事发,滔天大罪。一日,我眠中现先太子梦里索魂,差点骇死,便买了串佛珠,请法华寺主持超度,送往皇陵,以消心中不安,没想恰好被骆将军捉住......”
心中不安?
纾纾不由嗤笑。此人手中过过多少人命,犯过多少伤天害理之罪,甚及储君,还妄想保全家人。真是荒谬。
叙述间,余有庆一直抵刀于岑治喉管,令他不敢插嘴。述毕,才收转刀刃。
“你若不服侍卫人证......”岑湜目光凛然往上一抬,平视于前,众官微微垂首。
“芙央长公主亲笔信在此,你可服?”
岑治全身一瑟,仰头见他手中果然拿着一张信笺。
“去,让他们看看。”岑湜交予余有庆。
少倾,左清维拱手道:“陛下,芙央长公主由臣开蒙,此确属她的笔迹。”
后头的人点头称是,也不再详察了。
“怎么会?芙央?”岑治身子一瘫,眼泪惊得顿止。
少息,握拳猛锤于地,咬牙切齿,“姜女萝!你果真——”
堂中本立两侧隔屏,说时迟那时快,右侧哐当一声巨响,一瘦小人影自屏后奔出,呼啸而过。岑治匍匐在地,未辨其声,猝然,背心杖击处兀地一凉。
什么东西,薄薄一片,冰冷得像雪,贯穿他肺,又消失,身体热乎乎的流出来。一息不歇,像铁,冷冷地又刺穿他肾,再是心脏......
岑治捂住小腹,想扭头看看,“什么......东......”喉口猛灌腥甜浆液,咕噜咕噜冒。
这将是他生命里最后的遗憾了,带向孤寂、漠然的黄泉路。
而他嘴中的人,就在身后。
鲜红的血爬满女萝脸颊,她还在喘息颤抖,使尽全力后的身体不住哆嗦。
眼睁不开,血液粘稠,堕得睫毛沉重。
呼哧、呼哧。
内心是狂喜的。
少倾,凄厉笑声从她唇角溢出,像捏住黄鹂的嗓子,怪异、聒噪,细得不属人。
“娘为你报仇了!”
倏尔,溅落的血,又将白墙染红,混融交织,状似一片艳丽的芭蕉叶。
***
天际幽蓝,深海般邃远,太白独揽一席,琰琰闪烁。
“陛下,我此前听闻太后已逝,这怎么......”关钜问道。
勤政殿人满为患。
“你哪儿听来的谣言?陛下未曾发丧,身为大理寺卿,居然三人成虎!”有人斥责。
“是,臣不敢。”关钜屏退。
“还有这等事?”岑湜假寐着,悠悠然答。
“那......此案如何决断?”
御史台宋明萱道:“太后与定王私通,秽乱宫闱,有违伦常,玷污皇室,此乃大罪一;定王戕害储君,拒不认罪,此乃大罪二;指使侍卫杀人栽赃,不知犯下多少人命,此乃大罪三;拥兵自重,意图谋反,此乃大罪四......”
黎明终至,东方微微发亮。
“......总之,罄竹难书,天理难容!陛下,臣以为,该将罪定王与罪太后革去封号,褫夺爵位,贬为庶人,再处以极刑,其罪通告天下,尸身不入皇陵。虽罪定王已伏诛,罪太后畏罪自杀,但鞭尸笞肉未尝不可,应予朝廷上下警示,以儆效尤!”
“臣附议!”“臣深已为此!”“请陛下圣裁!”
岑湜懒洋洋地:“嗯,就这么办。”遂起身立定,饧着眼呵欠连天,“爱卿们辛苦一夜,传朕旨意,今日特许休沐,不上朝,你们退下吧。”
“臣等,谢陛下。”
话音落,第一缕初阳自窗棂缓缓照进,岑湜白皙如纸的脸霍地一亮,他伸手障日,眼中血丝线线。喉口忽一阵血腥上涌。
“陛下!”
***
这一昏迷便是五日,太医署的人来来去去,垂头丧气。骆昀徵急奔北貊,想援请原先那巫医诊治。光华殿内余有庆与黛眉昼夜轮值。
暮春风柔,嘁擦脚步声落在足下,忽而一鸟鸣,静得愈发离奇。
皇城沉寂着,巍峨殿宇如棋盘星罗密布,月华流泻,檐廊琉璃瓦清晰交映,几步一闪几步一耀。纾纾徐徐前行,亮光于颊边不时明灭,神容似暗似朗。
她的眸子很清,透如瓷,釉下一双黑瞳,从容迂缓。只捉住琉璃彩刹那,恂恂寡欢。
入殿,余有庆靠在架边打盹,转过屏风,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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