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向宝座道:“陛下,臣遭同僚猜疑,虽心知清者自清,但倘若事发时,臣不在京城,是否就任由这流言中伤,诽谤污名?甚至离间臣与陛下君臣之义?假使不闻不问,传至军中,臣与臣父该当如何?军心何顾?”他说着说着无不哀恸,面容神伤,眼眶发红,“大巍开朝以来,世人皆知我莫家军几十年如一日,将卒上下齐力,同吃同睡,不惧苦累。西南边关,瘴气疠疾弥漫,毒虫蠹蝎乱爬,十分缺医少药,又因粮薄衣短,年年向朝廷问饷,可国库空虚,迟迟到不了帐。因此这些年里,臣父除去行军打仗,戍守巡边,还建立商帮,利用空闲赚取稍许军贴。臣想,是不是此事引起同僚不满,才对我加以指摘?可……”
莫偃戈顿了顿,终是揾出把泪,“请陛下明鉴,家父年年奏表有呈,先皇,还有陛下您,都是知道的,我们没办法呀。臣还记得十二年前,军中突发瘟疫,士兵疮毒满身,瘭疽甚至烂到舌根,不能言不能食,剜去肉又长痈,头顶癞疤,鼻底糜烂,整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死伤无数。陛下,那可是我大巍铁血壮士!上阵杀敌浑不怕,却有多少受不了这生刑,情愿自杀。臣父甚痛,夜不能寐,请书朝廷,竟未有回音。”
他清泪两行,哽噎不已,喘息两声,匀匀声调,又道:“那时臣还年幼,亲见惨状,心中凄怆,便立誓以后若领了兵,决不让手下吃不饱穿不暖,疾病时无药可医。陛下,您为天子,也是天下人之君,便是天下人之父,何曾不能与我莫家军同心?又岂会弃他们于不顾?臣父与臣,此心昭昭,日月可鉴!”
掷地金声,义正词严。
莫偃戈忽而反身,将那几人怒而戟指,“反倒是你们,龌龊无理,妄图毁我名声,动摇军心,简直歹毒!”
“陛下——!”
他顿首掀袍跪倒,大呼道:“陛下,莫家军忠义无双,请陛下不要受小人挑拨呀!”
这一番陈词,阴阳顿挫,条缕清晰,莫偃戈神情动容,涕泪齐垂,端的是肝肠寸断,感人肺腑。堂下已有同受者泪湿衣襟。
“陛下。”他又悲声道:“臣不愿诬赖同僚,若真有此小人,请陛下下旨,令御史台彻底查清,还我声誉。臣,绝不敢隐瞒。”
语讫,他重重磕了两个响头,后瞻望龙椅,一身英勇就范之决绝艰然,仿佛是被逼无奈,教人不禁冥思,是否负屈衔冤。
窃窃私语声偶起。余有庆并未发言,只垂头立着。
不久,方还理直气壮的几人,好似跳脚的锅上蚁,驳叫道:“陛下!微臣冤枉!臣等弹劾奏折都未出,哪儿来的诬赖?只是民举官究罢了!这厮倒打一耙,贼喊捉贼呀。”
“哟!哪个刚信誓旦旦说我要造反来着?”莫偃戈忙顶嘴。
那人面色骤惊,双眼狂瞪,“休要胡说!谁……谁说的?什么字能在朝上乱诹?”
“你呀!”莫偃戈腾地立起,舍弃头前体面模样,一副放诞无礼的武将身姿蹿出来。
只见他一手揪住对面衣领,仗着人高马大戳他额心一道骂去:“是你先惹的我,就不要怪我不客气!闲来无事背后乱诬我名声便罢!诋毁我爹,构陷我莫家军,那就是不行!天王老子都不行!你算个鸟球!”他扯过人拖了丈把远,揪得文弱书生面红喉塞,险些背过气去,直蹬腿扑腾。
“陛下,你晓得我莫偃戈没规矩,脾气爆,平日只知带兵杀敌,别的不会,更不会说话,反正就一句:是我做的,我点头就认,不是我做的,就是刀架脖子上,一声不吭!”他将人往地上狠狠一撇,傲声道:“谁跟我讲理,我就跟谁讲理。臣认准了他,方是他污蔑的臣,请陛下按律治罪就是!”
语毕,头颈一昂,十二分的理直气壮。
纾纾埋起头颅,咬唇憋笑。
他这混不吝的姿态又是那套,装模作样,拿腔拿调。此戏他同岑湜从前唱过,比知文达理,莫偃戈熟读四书五经,诗词歌赋虽不精通,但也略懂,比披挂上阵,殿上更是无人能出其右。只是他久不在京,朝中熟识他的官员不多,所以未识真面目。
场面一出,那眼里杀气腾腾、嘴上理不饶人,锵锵迫来,大有今日不给个说法,就敢御前动武之样态。
谁人不知莫家少主名号,京城当街跑马,酒肆削屋鞭人,夜值时敢彻夜饮酒,赌坊里笑豪掷千金。偏有辅国大将军一生功勋卓著作保,他自己也军功在身,天子只小惩大诫,从未重罚。
量岑湜脸色体魄,怕是两三日倒不下,还得从长计议。唯恐莫偃戈一怒冲冠,就算无刀无枪,一拳锤来,若血溅当场,这事儿就收不了场了。
“莫少将军请息怒,吴兄并未有此意,他口不择言,也是为太子殿下着想,大家同朝为官,莫要生口舌之争呀。”有人打圆场。
纾纾举着笔,悬而未写。
岑湜眯起眼,支肘懒懒一倚,不置一词。他脸上气色乃纾纾早起妆就,龙榻远,也不开口,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坐筹帷幄,通览全局之胸腹。
这几年他手段狡猾,变化多端,朝臣早已领教,面上春风含暖,背地笑里藏刀。一出不动入山应对,反教人失了底。另一边莫偃戈装成的跋扈嚣张更是混淆视听,没几句话功夫,已与人对骂起来。
“你瞎啊?陛下还在这儿,你就敢堂而皇之说什么为太子殿下着想?是不是结党营私,弄权钻研?”
“莫要血口喷人!”
“谁似你狗嘴吐不出象牙?你敢说方才不是人说的?狗呀你!”
“你……”
一时间,迟疑的、沉思的、明哲保身的、洞若观火的,姿样百态,人才济济。
纾纾见朝堂乱成一团,端眼往岑湜那方看去。
他睫毛委垂,腮侧紧咬,仔细打量,胸膛前骤起骤伏,斜目里盼,耳后已洇一层湿汗。
纾纾心内兀自急迫,余光里瞅他忽收袖藏手,愈加焦灼。
乱哄哄如一阵疾雨遇干稻。蹀足翘首,太极门檐尾低降,卫卒分列,大理石地砖密密麻麻,齐整平光,几欲映出天上白云。
忽然,闻高声传报——
“怀安长公主入朝觐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