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穿过了层层云雾，隐藏在山脉的背光处，沉默地看着不远处密密麻麻的人影。
万千佝偻的身影一个接一个，排成长长的队伍行走在山峦之间，像一排疲惫的蚂蚁。
在队伍的最前端，已经有人群围成了一个大圈，盘坐在地上，双手合十，不知在默念着什么。
圈子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法阵，深深篆刻在了高耸入云的山峰上。
江竹野细看了一眼这个法阵的纹路，被缭乱的金光晃的头晕，她闭了闭眼，背后突然一暖。
是萧岚扶住了她的后背。
“我不是故意不在原地等你的，是这个法阵，它在吸引我的魂体，所以我只好带着身体迁移到了离它最近的地方。”
萧岚悄声解释道，随后郑重的问道：“接下来我们去哪里，你不会再丢下我了对吧？”
江竹野有些受不了这样孩童般真挚的眼神，仿佛被人交付了完完全全的信任，一颗心都被这双眼睛的期待和相信泡在澄澈的春水里。
她心里一软，心想：“完蛋了。”
在此之前她从未思考过自己到底喜欢萧岚身上哪一点，也许只是因为一个异乡人在外的漫漫长夜中一直有他的陪伴，也许是因为萧岚广博的知识面和温和的性格符合自己的某些幻想。
但她始终没觉得自己抓住过萧岚，只能偶尔从那几滴意外的眼泪和只言片语中感受到他的情绪，甚至来不及互通心意就已经天各一方。
在离别的时候，萧岚好似说过喜欢他，但那点情绪太淡泊了，淡泊到一向自信的江竹野会在心底怀疑：“这是他试图安抚我留住我的手段吗？”
他像始终飘在云端的高岭之花，触摸不到，也不曾向人间施舍半点爱恨。
就是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可以风轻云淡手起刀落，一个活在山野中的精灵，现在站在她的面前，交织着痛苦地问自己为什么要抛下他，可不可以带他走。
江竹野觉得自己要疯了，她有那么一瞬间当真就想带着他一走了之。
“青云宗的防守薄弱应该就是因为这里。”
陈怀瑾探了探头道：“这应该就是周围地脉的根源。”
他此前为此做过不少研究，如今虽然已经逃出了青云宗，神色有些怅然。
“要去看看吗？接下来恐怕这种地方会越来越多，真不知道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江竹野问道。
“算了吧，你有什么想问的事可以直接问我。”
陈怀瑾垂下了眼：“我被担架抬着来过这里，在这里待了三个月，直到差点救不回来才允许返回青云宗修养。”
如果那种躺在轮椅上的生活也能算得上修养的话。
陈怀瑾没有说出来这句话，但是江竹野听明白了。
她笑道：“那我们直接回丹森吧，正好我也还有些事情要向师父交代。”
三人正欲转身，突然听见山巅之上传来一声声惊呼。
江竹野定眼望去，看到方才法阵运行之处爆开了一层血雾，剩下围在四周的弟子们也被震开几米远。
在后侧列队的弟子们见状惊慌了起来乱成一团，又被坐镇的长老指挥着继续向前补上空缺。
“这是怎么回事？！”
江竹野惊疑不定的问道。
如果只是维护法阵和地脉，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人力，更别提发生这么危险的错乱。
“地脉的紊乱又升级了。”
陈怀瑾的脸色沉了下去，他咳嗽了起来，回忆道：“我在的那三个月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只要法阵的效率够大，就能把地脉一直压抑下去。”
但如果抑制失败的话，就会出现这样反噬的情况。
眼看着陈怀瑾眼中的不忍之色越发明显，江竹野最终冷静道：“你的身体早就透支了，现在不适合上去逞强，我和萧岚的身份也不适合露面。”
换做一个月前的江竹野，她或许脑袋一热就直接冲上去帮忙了，但现在连着进入了两个秘境，被青云宗宗主阴了个透心凉，连带着她对这些弟子都迁移上了某些怒火。
她知道这是不对的，但于情于理，现在的三人都不适合上前帮忙，更何况帮得了一时，又如何帮得了一世呢？
江竹野拍了拍陈怀瑾的肩，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丹森的方向飞去。
忽然，她的后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随后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一倒。
江竹野在那一瞬间兽化了后背，随即两手向陈怀瑾和萧岚抓去。
她扑了个空。
陈怀瑾太瘦了，自身又没有飞行能力，已经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被山颠的法阵吸去。
江竹野凭借着方才带出来的水悬浮在空中，抵抗着这股吸力，同时用力抓住萧岚，她放眼望去：方才法阵所在之地豁开一个巨大的裂口，露出狰狞的獠牙，将附近的弟子全部吞噬其间。
这下糟了！
江竹也连忙向山巅飞去，试图抢回陈怀瑾，谁知手臂被萧岚一拉。
“你不能去！地脉对你的吸引力会比一般人强的多。”
萧岚焦急的说道，而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脸色一变。
江竹野沉沉的望了他一眼：“等事情结束后你可要给我解释清楚，现在你只用告诉我，如果我真的被吸进了法阵，怎么能带人逃出来？”
“血，你的血可以化解很大一部分地脉的涌动，但是每个凶兽的精血是有限的！这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巨大的损伤——”
“够了，你留在这里，我去救陈怀瑾，他救过我的命。”
江竹野毅然回头，借着这股巨大的吸力向那裂开的山谷中飞去，在经过山脉之时，她手中钢爪向右一滑。
滔天的气流从她的手掌处席卷而开，将她身后那些正在挣扎的弟子向外扇出几里地去。
江竹野发出一声低吼，眼底的鎏金色在太阳下熠熠生辉，她一个鱼跃，向谷底飞去。
一只手拍上了她的肩膀，手的主人低声说道：“我和你一起去，你若死了，我不独活。”
江竹野猝然抬头，看到了一双浸满了偏执的眼睛。
萧岚从背后抱住了她，脸庞俊逸非常，恍若天神下凡，一字一句郑重道：“我知道我忘了很多事情，但我不会忘记你，阿野，你比什么都重要。”
江竹野笑了，山谷之下深渊咕嘟的紫色泡泡在她的脸上映出了一点儿带着韵味的光，她看到那凹陷下去的法阵，降落在了凸起的山石上。
“知道了，你关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江竹野凑了上去，亲了亲萧岚的额头，“也会保护好你，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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