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沙落地藏流山,霍昀廷头也不回地摔门进了自己寝殿。对面廊下站着个老头儿,正要过去敲门,就看见温香跟他一起丧眉搭眼地回来了。
长到二十岁,霍昀廷从不觉今生欠缺了什么,丹阳的出现,让他第一次正视自己生命的缺口。他以为只要能与她在一起,那个缺口就能被填满。
他如愿了,又失去了,这一生原本已踏上云端,突然之间,跌落尘埃。
相里非稀奇地问:“怎么都回来了,不是说去淇东成婚的吗?我连贺礼都备好了,他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儿——”
温香面带愧疚地解释:“郡主她……她要进宫了。”
相里非啧了一声:“为什么——”
温香也说不出为什么,她匆匆一拜,自己去了山后的幽闭殿反省,没有守好郡主,是她职责有失。
殿中昏暗一片,霍昀廷和衣而卧,躺了大概两三个时辰,他烦躁地坐起来。窗外弯月如刀,整个藏流山都陷入了沉寂,他望着一轮峨眉月静静坐到天亮。
天色将明不明,乌云驱散星月,日头迟迟没出来。
霍昀廷踢开偏殿的门,在一排书架后席地而坐。一日、两日、三日……一连三日,霍少阁主把自己关在偏殿的书堆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相里非有些着急,差人去敲门,可一本书从殿里砸出来,从此再也没人敢上前凑。
第四日下午,殿门开了,但霍昀廷拎着张图纸,头也不回地踏进锻造殿。这回在里头待的时候更长,整座机关楼都在轰隆隆地响,就连半夜三更也不消停。
一旦不满意的他还砸东西,几处锻造殿被砸了个干干净净。
藏流山鸡犬不宁,霍昀廷猫嫌狗厌。相里非揣着袖子,耳塞棉花,立在机关楼前感慨:“唉呀……真不知道他还有多少邪火要发,这山不会要塌了吧!”
一月时间转眼就过去,丹阳从宫里回到王府。
离宫之前,萧济亲自把她牵到清凉殿的暖阁里,满殿的宫人退下。他软语道:丹阳,这些日子朕很开心,有你在身边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你既然跟那人断了牵扯,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丹阳福身:“听从陛下安排。”
萧济大喜:“当真?”
丹阳点点头。
萧济一把抱住她:“朕就知道,你一定不会丢下朕一个人的!你如今还在孝期,朕不好常宣你进宫,但朕会想办法让你先入宫在朕的身边做个女官,朕知道这样委屈你了,但正好行宫还未竣工,待三年后你孝期一过,行宫也该完工了。”
“建昌宫不好,椒房殿也不好,朕不喜欢这里,朕另建一座丹阳宫给你,好吗?”
那座遭天下人白眼的行宫冠上了她的名字,像是在告诫她,她慕图丹阳逃不开了,她将与姑姑一样。丹阳忍着越来越强烈的恶心,微笑说:“好。”
萧济几乎欣喜若狂,抱了她很久才放手。
从龙亭殿一出来,丹阳就再也忍不住了,她跪在宫墙一角吐得昏天黑地,吐完拿手帕掩着唇,一想到萧济说话的样子又吐了。
有宫人上前询问:“郡主,您没事吧?要不要宣太医——”
丹阳婉拒:“没事,最近天气热,凉茶吃多了。”
她有孕的消息只有广玉知道,这孩子是她未婚有的,还是在孝期怀上的,若真传了出去,她娘得当场气死。
回到家里后,丹阳盘算着找个由头出长京避一避,待孩子生下来,她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头几个月,她吐得厉害,广玉尽力遮掩,但还是出了纰漏。
这天李侧妃做了她最爱吃的鸭蓉脯,慕图王妃亲自送到蒹葭楼里。天气渐暖,廊下支起一张小竹榻,榻周拉了绿纱帘,楼外花红柳绿,微风习习。
丹阳着了件鹅黄小衫,窝在竹榻里心不在焉地看书。
“遥遥。”
府中两位长辈坐到她身边,侍女挽起帘子,慕图王妃笑道:“看什么书呢,起来吃些点心吧,你李姨亲手做的。”
丹阳起身,一股油腻的味道钻进她的鼻孔,胃部一抽,她使劲忍住:“不,我不饿。”
“吃一点尝尝。”慕图王妃道:“从前你不是最爱吃这个了吗?看你最近胃口都不怎么好,或许,我们遥遥想吃别的,娘亲去给你做?”
丹阳闭嘴摇头,酸水却已顺着喉咙涌了上来,她顾不得说话,飞快跳下竹榻,一头藏进屋里。房门关上后,剧烈的呕吐声响起,慕图王妃与李侧妃在外头吓得浑身发软。
慕图王妃有些站不住,李侧妃一把扶住她的后背:“姐姐……”
王妃克制着情绪说:“她……她这个样子有多久了?”
李侧妃低头说不出话来,旁边的侍女立刻跪下,王妃的声音陡然变调:“我问你们,她……她吐了几次,最近经常这样吐吗!”
侍女磕磕绊绊:“奴婢,奴婢不知。”
慕图王妃头晕眼花,吓出一身冷汗,她强撑着理智说:“快,快把广玉叫回来,快——”
“不用了。”
房门打开,丹阳一脸憔悴地站在那里,她直视慕图王妃的眼睛:“您没猜错,我有身孕了。”
啪——慕图王妃给了她一巴掌。
她面目扭曲,狰狞地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话也是浑说的!”
丹阳扶住门框,如行尸走肉似地说:“四个月了,是我跟霍昀廷的孩子,我要把它生下来。”
蒹葭楼里一阵惊呼,慕图王妃当场昏死过去。
广玉回来时,丹阳正跪在祠堂里,慕图王妃不敢再动手打她,就同她一起跪,母女二人跪了很久,眼看丹阳快要支撑不住了。
慕图王妃说:“是我没有把你教好,十三年了,这就是我的报应!你如今这个样子都是娘的错,可既然这错已经酿下了,你要生,好、好!娘也失去过孩子,娘不阻拦你,你走吧,往后不再是慕图家的女儿了。”
“你去找那个霍昀廷,你们两个爱成婚就成婚,爱生几个孩子就生几个孩子,爱去哪里就去哪里,这孝你也不用守了,我跟你爹就当从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丹阳有些羸弱,她颤动嘴唇说:“我不走,我要进宫,父王要我嫁给阿济,我嫁。”
慕图王妃听出一身寒毛:“你要干什么——”
丹阳面无表情道:“进宫,跟姑姑一样,入主椒房殿。”
满门忠良牌位如林,香烛映出慕图王妃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片刻后,她站起来,直径走向那一堆牌位。哗啦一声,她将列祖列宗全部推了下去,满府的人登时跪了一院子。
李侧妃与广玉哭着去拦,她使劲推开她们,望着地上慕图权的牌位说:“慕图权!你自己走了,把你的乖女儿扔给我,你来看看,看看她都干了些什么——”
丹阳木然地跪着,脸上一点起伏都没有。
慕图王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当年我儿子给你妹妹的孩子当了替死鬼,如今,我女儿还要这样作践自己!慕图一家的忠心怎么就尽不够了!慕图丹阳你给我听好了,除非我死,否则你永远别想进宫去。”
丹阳昂起头,红着眼睛问:“不是你说的。”
慕图王妃问:“我说什么?”
丹阳残忍地说:“你说,除了霍昀廷,我选谁都行。”
“那我选阿济,不行吗——”
慕图王妃死死盯着她,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还想再抽时,李侧妃尖叫着扑过去拽住她的手:“姐姐,姐姐你别这样。遥遥她还小,她什么都不懂,你别生她的气,是我……是我没有替你照顾好她,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慕图权一妻一妾,关系历来亲密。两位遗孀抱在一起,对着死去之人的牌位哭得死去活来,广玉则把丹阳紧紧搂在怀里,慕图家仅剩的四个女人,在一片狼籍的祠堂里哭成一团。
丹阳就那么被关在家里了。
慕图王妃对外宣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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