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马车晃晃悠悠地往颜府去,周子靖还有点没回过神来。他忍不住又瞟了一眼对面正襟危坐的霍昀廷,心里直嘀咕:丹阳居然真能把这位请动?她到底是怎么说动的?
车里挤了四个人。丹阳握着缰绳坐在前头,周子靖紧挨着她。广玉尽量缩在车厢角落,而霍昀廷坐得笔直,一只手搭在膝上,纹丝不动,跟尊等着人供奉的佛似的。
车厢里的空气有点僵。
周子靖实在憋不住,歪过头凑近丹阳,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你真说动他了?怎么劝的?”
丹阳扬鞭赶马,飞快地朝他比了个口型:有钱能使鬼推磨。
大帅府门外的灯笼早就亮起来了,橙黄的光在寒风里轻轻摇晃。佩刀的守卫站在大门两侧,腰杆挺得笔直。府门前不远设着木障,两扇朱漆大门关得严严实实。
马车刚停稳,丹阳就先跳了下去。她从车边拿了轿凳放好,又伸手掀开车帘,声音清亮地说道:“霍掌教,到了。”
她怀里还抱着霍昀廷那件厚实的大氅,氅衣的边角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扫过鞋面。
广玉看着她这副全然放下郡主架子的模样,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霍昀廷弯腰下车,丹阳下意识想伸手扶一下,但手刚抬起来又缩了回去。
他目光淡淡扫过门口守卫,什么也没说,却让那几个原本带着打量眼神的侍卫瞬间收敛了神色,变得恭敬起来。
有人上前行礼:“霍公子。”
丹阳悄悄拽住霍昀廷的衣角,像只借了老虎威风的小猫,抬头说道:“我们要见颜大帅。”
侍卫刚想开口阻拦,霍昀廷垂眼瞥了过来,眼神莫名让人后颈一紧。侍卫话到嘴边改了口:“几位请稍等,我这就去通传。”
北风刮得很猛,丹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从幽闭室出来就没好好吃过东西,这会儿又冷又饿,胃里空得发慌。她哈着白气,使劲搓着双手,指节都冻得通红。
广玉看着她通红的指尖,心疼地问:“郡主,风这么大,肯定冻坏了吧?”
丹阳嘴硬道:“还行,我扛冻。”
周子靖穿得厚实,见状连忙脱下外袍递过来:“快披上,我里头还有衣服。”
丹阳看他里面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赶紧摆手:“别别,你快穿回去。我都冻这么久了,不差这一会儿,等进府就暖和了。”
帅府的大门开了条缝。刚才那名侍卫快步走出来,脸上堆着笑:“霍公子,丹阳郡主,几位里面请。”
往里走的时候,风卷着霜花扑过来,丹阳下意识抱紧胳膊。
走在她旁边的霍昀廷脚步微微一顿,不着痕迹地往她那边靠近了半步,正好替她挡掉了一些风。
丹阳只顾着低头看脚下的石板路,没留意这个细节,只感觉迎面的风好像真的小了一点。
颜雨霖在偏厅暖阁议事,丹阳几人被引到正厅等候。侍女端来热茶放在案几上,丹阳捧起杯子小心地喝了两口。
案上还摆着几碟蜜糕,做得精致,飘着淡淡的甜香。
她偷偷瞄了霍昀廷一眼,悄悄把大氅往腿上拢了拢,然后飞快地捏起一块糕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地嚼起来。
她一连吃了三块,糕渣簌簌地掉在大氅上。丹阳正要伸手去拍,对面的霍昀廷忽然抬眼看了过来,他眉头微挑,那张冷白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丹阳歉疚地拍了拍大氅,没拍掉渣子,赶在他开口之前抢先说道:“回头我赔你件新的,料子肯定比这个还好。”
霍昀廷语气平淡:“这是斡仑的天雪绒,大雍市面上还找不出第二匹。”
丹阳没听懂。什么绒?斡仑一个边外部族,如今纺织手艺这么精进了?
不管什么绒,反正这人用的东西都金贵。为了不赔钱,她赶紧把手里剩的半块蜜糕放回碟子,乖乖坐直了身子。
烛火明亮,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晃晃。庭院深深,廊前花台上的几盆盆景被风刮倒了,有下人匆匆赶来收拾。
丹阳手肘撑在案几上,等得快要睡着了。这时一位副将快步走进来,到霍昀廷面前拱手行礼:“霍公子,大帅请您去书房说话。”
霍昀廷站起身,广玉也跟着站起来,却被副将抬手拦住:“大帅只请霍公子一人。”
书房里比外面的暖阁更暖和,炭盆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干燥的木炭味。
颜雨霖歪在一张藤椅里,额头上搭着块热帕子,身后的侍女轻轻替他按揉太阳穴。听见脚步声,他掀开帕子露出半张脸,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声音有些疲惫:“来了。”
霍昀廷没客气,径直在对面的梨花木椅上坐下,姿态放松得像来串门:“颜叔找我,总不会就为了让我看看您熬得眼圈发黑吧?”
颜雨霖把热帕子扔进旁边的铜盆,揉了揉眉心,嗓音沙哑:“江宁县的疫病,你听说了吧?昨夜军驿传来消息,驻在那儿的五千驻军,已经倒了七百多人,高烧不退,上吐下泻,军医的药根本压不住。”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军报,往霍昀廷面前推了推:“今早刚送来的。营里已经有人偷偷收拾行李想跑了,再控制不住,不止江宁县,整个淇东的军心都要乱。”
霍昀廷没碰那军报,只是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所以?”
“我知道你手上有药王谷的药。”颜雨霖往前倾了倾身,语气带着恳切,“玉清丹退烧,水碧丸止泻。这两种,你有多少?我全要。”
霍昀廷语气平淡:“有,去年库房里囤了两箱。”
颜雨霖眼睛刚亮起来,就听到他接着说道:“不过药王谷的规矩您清楚。玉清丹五十两一颗,水碧丸三十两一颗。两箱够五千人用三天,总共七万八千两。”
颜雨霖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他抓过旁边的茶碗灌了口凉茶,好半天才哑着嗓子开口:“吟曦,军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上个月刚拨钱给将士们添冬衣,军饷还欠着半个月没发,七万八千两……我就是把帅府的桌椅板凳全当了也凑不齐。”
他向来是各方势力里最不起眼的一个,为人谦和周正,欣赏他的人赞他是大雍第一儒将,不喜这做派的人则把淇东失地的责任推到他身上。
颜雨霖往后靠进椅背,声音疲惫:“你就不能算便宜些?这些兵是要守淇东的。他们要是倒了,淇东可就门户大开了。”
“屏障归屏障,生意归生意。”霍昀廷也向后靠了靠,“我从药王谷拿药也是真金白银,运过来还得雇人防着劫道,七万八千两已经是成本价。”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颜叔,就连慕图家那位郡主都明白,想让我办事,得先掏钱。”
颜雨霖捏着茶碗,指节有些发白:“吟曦,我手上的银子是军饷,是救命钱。”
“我的药也是救命的。”霍昀廷抬眼看他,目光清明,“要么现在派人去账房支银子,我让护卫连夜送药过去。要么,就别说这些,直接讲您第二件事。”
窗外的风似乎更大了些,淇东像是在下雪,寒风卷着雪沫打在窗纸上,簌簌作响。
颜雨霖盯着桌上的军报,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他了解霍昀廷的性子,说一不二,尤其在钱上,半分情面都不讲。
可眼下这局面,除了求他,还能求谁?
夜早已过了三更,帅府里烛火通明,亮如白昼。
暖阁里的议事声断断续续地飘出来,连路过的侍女都踮着脚走路。后厨端来的夜宵是热腾腾的肉丝面,香气顺着回廊一直飘到正厅,丹阳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起来,眼巴巴看着那碗面消失在暖阁门口。
“你到底怎么请动他的?”周子靖还是想不通,“他那样的人,真能被银子请动?”
丹阳反问:“你觉得霍昀廷是个什么样的人?”
“狠人。”周子靖答得毫不犹豫。
丹阳摇摇头:“他不是狠,是规矩性太强,偏偏那规矩还是他自己给自己立的。就像你说的,霍六有仇必报。反过来,想让他做事,也得先让他看到明确的好处,得顺着毛摸老虎。”
“好处给到位,把他哄舒服了,自然什么都好说。”
“他告诉你的?”周子靖纳闷。
“他那双眼睛……”丹阳拉长声调,故作高深,“有时候会说话。”
“是吗?”周子靖觉得她怕是见了鬼,“我怎么没瞧出来?我倒觉得他那双眼睛挺会骂人。”
丹阳笑了,打个哈欠:“其实他这样明算账,反倒比那些满嘴为国为民、实则推诿扯皮的鼠辈要干净得多。”
这时,霍昀廷从暖阁出来了。广玉立刻迎上去,他没说话,只朝身后看了一眼,广玉便急切地冲了进去。
丹阳也想跟去,被霍昀廷拦下:“别进去掺和。”
暖阁里,广玉终于见到了淇东五州的统帅。她将随身带来的信函递上,行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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