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电闪雷鸣的雨下得漫无边际,一连几日,暴雨走遍大雍境内,不少州府刚种下去的秧苗被冲得七零八落,有的河口险些决堤,春洪来临。
淇州城内的福寿沟里灌满雨水,梨凉河水位上涨,本该比油还贵的春雨一直下,下得人心惶惶。
霍宅上的管家收伞钻进廊下,雨霖铃被风雨刮出悦耳的声音。
老管家擦着身上的雨水抱怨:“这老天爷还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别再下了,再下准得闹灾。”
温香从殿里出来,手里正为丹阳准备嫁衣的花样子,她望着恶劣的天气说:“雨下得这样久,恐怕少主一时半会回不来。”
“是啊。”老管家接话:“本想趁着少主回来之前,先把这院子布置布置,哪知道红绸刚挂上去就被雨浇透了。”
“郡主该回来了吧,她不是架着鸢的吗?”
“听说淇东几只从平北回来的鸢被大雨拦在渝州了,估计雨一停就能回来,回来刚好裁嫁衣。”
渝州城外的升鸢台支起几座营帐,营帐前的地上泛起点点涟漪。丹阳坐在帐门口,托腮凝神,一群蚂蚁在大雨里无路可逃地爬上一根枯草。
帐内有同僚在喝酒划拳,有人喊她:“郡主,一起玩会儿?”
丹阳回头在满桌热闹里没看到周子靖,她拒绝说:“不了,你们玩吧。”
周子靖成了淇东军的耻辱,颜芷当着她的面虽没说过什么,但她后来听人说,颜芷下令把裂荒重新锻了,往后那不再是属于周子靖的鸢。
她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鸿烟失去了最默契的搭档。
临时在渝州城里等了两日,云收雨霁时,寒沙与一群淇东鸢飞回淇州。雨水把淇州升鸢台旁的山体冲得乱七八糟,山上滚下不少石头。
丹阳从升鸢台下来的时候,看见一些将士在清理。
她正要过去帮忙,他们就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丹阳还以为他们是知道了周子靖的事,也没解释,自行搬了两块石头。
有人问:“丹阳郡主,你怎么还在这里?”
丹阳一头雾水:“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那人又要说什么,却被旁边的人拉住,他们搬着石头从她身边匆匆经过,丹阳听见他们相互议论,什么不要乱说,可能是谣传云云。
丹阳正疑惑不解,一个声音响起:“郡主——”
她惊讶望去:“张指挥使!你怎么在淇东啊!我十二叔来了吗?”
禹南飞鸢卫的张仁敬出现在淇东,这并不算一件小事,何况他面带愁绪,眼下有严重的淤青,就连腮边的胡子也没刮。
难道又起战事了?丹阳惶惶不安。
张仁敬望着丹阳的眼神也有几分不寻常,他欲言又止:“郡主你先跟我来吧,我家殿下跟颜大帅都在等你。”
主帐内又闷又潮湿,丹阳一进去就看见萧琢跟颜雨霖穿着素服,表情沉郁。几乎在她一出现的那一刻,二人齐齐用复杂的目光看向她。
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丹阳站在营帐门口不敢再动,她声音发干:“大帅,十二叔,你们……你们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发生什么事了?”
正经算起来,这两位都是她的长辈,颜雨霖只叹息,不说话。萧琢站起来,负手望着她:“遥遥,你得回长京了。”
“为什么——”丹阳在潜意识里抗拒,还解释了一番:“十二叔,我父王答应我进淇东飞鸢卫了,我回来之前,他也同意了。”
“是不是陛下召我回去,我知道了,我马上……”
话还没说完,就被萧琢打断,他嗓音深沉:“遥遥,你父王,薨了。”
轰地一声,丹阳的头皮炸开,四周所有声音在她耳朵里拉成一道直线,身子往后软了半寸,整个人险些跌倒。
一瞬后,她声音尖锐,指着禹王的鼻子大骂:“你说什么,你胡说八道——”
“遥遥,遥遥!”
萧琢跟颜雨霖一同过来拉她。丹阳瘫坐在地上,她拉着萧琢的衣袖,害怕地望向他。她多么希望他再吐出几个否定的字,可萧琢沉默无言,面上反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哀愁。
“不,不可能。”丹阳无端滚出两行泪水,她声嘶竭力:“你骗人,你凭什么这么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长京城内一片缟素,整座都城因为慕图王的薨逝陷入无尽的悲伤,听闻陛下已哭晕过去好几次,太医日夜守在龙亭殿不敢轻易离去。
棺椁送回长京的那天,天降大雨,百姓同悲。
慕图家出过太多忠臣良将,百年之间,曾经的开国名臣一个个陨落,唯独剩下慕图家。如果不是当年老王爷举家坚守,怕是大雍早成了外邦人的刀下肉。
而在大雍最窝囊的时日里,堂堂高门华庭,族中贤才者为家训死个精光,剩下一众歪瓜裂枣。
慕图权一死,似乎标志着最后一个开国世家式微,甚至逐渐衰败。一连半个月,长京到处能听见哭声,连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开始讲慕图家族史。
灵堂之前,丹阳披麻戴孝地跪在火盆旁,不断往火里送着纸钱。
广玉陪在她身边,一直提心吊胆地看着她。火盆里的纸灰已漫出来,她回来后一直是这个状态,不说话,也不吃东西,甚至不肯去睡觉,连哭也不哭了。
从淇东回来那天,丹阳跪在棺材前一直求慕图权起来,说自己往后都听话,再也不惹他生气了。她哭得所有人心都碎了,可慕图权再起不来了。
众人在灵堂前围了一圈,丹阳忽然回身说:“……定宇呢?”
满堂那么多人没一个敢说话的,丹阳拔高声音,凄厉道:“我问你们定宇呢——”
这时候,慕图家一位叔伯说:“定宇在回来的路上遇上大雨冲山,马车不小心从山崖摔下去了。”
那段山路被冲塌,小公子的尸体至今都没找到,丹阳当场晕过去,再醒来就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遥遥。”广玉握住她冰冷的手:“你吃些东西好不好,或者,喝口水也行。”
丹阳始终没什么反应。
按照萧济的旨意,慕图权的灵柩要在广宁寺停留三十日,昭宁帝当年也不过七七四十九日,这是天子特许给慕图王的尊荣。
葬礼各种派场礼仪早就不是一位王公该有的规格了,长京路祭无数,慕图权的牌位入太庙,这是慕图家第三位配享太庙的家主。
也是慕图一族极盛转衰的开始,因为慕图权只有一儿一女,儿子尸骨无存,他连个袭爵的人都没有。
两匹快马直入长京城,在慕图王府前勒住,霍昀廷翻身而下,疾步闯进去,颜芷随后跟着。
温香匆匆迎上来。
霍昀廷顾不上瞧她,把卸下的铠甲扔给她,沉声问:“丹阳怎么样了?”
温香蹙眉说:“实在不太好,广玉正守着,人跟丢了魂似的。”
霍昀廷心头剧痛,快步朝着灵堂的方向去,中途却被一妇人拦住。那妇人生得同丹阳几分相似,白衣白裙,头簪白花,身段瘦弱得好似一阵风就能把人吹走。
正是多年不出寺的慕图王妃。
霍昀廷一行人脚步顿住。
慕图王妃直勾勾望着霍昀廷,半晌,才道:“你就是娜若尔跟霍凛的孩子吧?”
霍昀廷不卑不亢:“王妃认识我母亲?”
“从前见过几次,你这双眼睛,跟你母亲一模一样。”
慕图王死于霍家人之手,已是天下皆知的事。霍昀廷知道来者不善,但他面无表情,直径绕过她。
“站住。”慕图王妃厉声说:“你还来我家做什么,回去告诉霍凛,我慕图一族与霍家不共戴天!”
霍昀廷背对着她,连头都没回:“麻烦王妃换个人警告,我跟霍凛没关系,跟霍家更没关系!王妃想要寻仇,大可去平北,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说着,继续往前走。
“你站住。”
慕图王妃看着柔弱,但能生出丹阳那么倔的孩子,那骨子里的脾气也不可小觑,她一把抽出颜芷没来得及卸下的剑,指着霍昀廷:“不许靠近我女儿!”
霍昀廷缓缓转身,迎向剑锋:“原来王妃还记得她是你女儿,可她在你门口哭的时候,王妃怎么连看她一眼都不肯?”
长剑掉在地上,慕图王妃咬牙切齿道:“我家的事,不用你置喙。如今你跟遥遥之间隔着血仇,你走吧,她不会再见你了。”
霍昀廷面无表情:“这话是她自己说的,还是王妃替她说的?”
慕图王妃道:“是她自己说的。”
霍昀廷启唇,冷冷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僵持之时,灵堂那边忽然传出广玉的呼声,是丹阳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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