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春三月,国师邓陵因在墨霞府的锻造阁里突发恶疾身亡,自此大雍无国师。相里非一连数月未归,再回来时,须发彻底全白,他一来就考校丹阳功课。
丹阳剥鸡蛋的本事已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迢迢也学会了爬,往往一个没看住,就能从床这头爬到床那头。
生机勃勃的小竹楼里起了盘棋局,丹阳怀里抱着女儿,一边同相里非对弈,一边回答他天马行空般的提问。
这场考核随心所欲,相里非通常上一题还在问她兵法,下一题就跳到了观星历法上。行鸢时的天气关系生死,观星即是预测天气变化。
丹阳一心三用,基本无错。
相里非落下一子,接着问:“墨霞府归了天子,锻造需有矿,当前大雍的矿脉开采怎么说?”
丹阳回答:“我朝自太祖年间,金、铜、铁、锡、铅、锌的产量比前朝都有所增长,并且开始生产白铜。”
“太祖登基后,前朝的铁冶官制有所松动,民间可自由开矿,但需向朝廷交税。到永昌年间,官矿衰微,民矿开始被禁,擅自开矿者的罪名高可致死。”
“现在嘛……我父王生前倒是曾想过要放开官禁,可此前民矿盛行的时候,收税导致各州府贪腐严重,据说有些矿监在任期间贪墨高达二十万两白银。”
“朝中一时无人羡三公,全上赶着捡矿监的肥差。我父王说了,这规制若不能上惠中枢,下利百姓,那还不如不变得好。”
迢迢枕在她的臂弯里睡着了,丹阳回身把她放在摇篮里。
“霍昀廷跟我说过藏流山的矿脉,永昌年间,大雍南边的一处铜矿,年产逾一千万斤,昭宁初年,各方冶铁所有几十处,最大的铁场年产铁量有四十多万斤,钢也有二十多万斤。”
“师父,藏流山的矿产会比这还多吗?”
到了饭点,小厨房升起袅袅炊烟,相里非的馋虫被广玉的手艺勾起,他伸手去够酒葫芦,一打开来,酒香四溢。
迢迢皱了皱小鼻子,在摇篮里不满地翻了个身,丹阳立刻瞪向始作俑者,相里非只得忍住将酒葫芦放下。
他抓起一把花生说:“若论矿脉之多,区区藏流山比不上物华天宝的大雍,但若比产能,日后你去藏流山一瞧就知道了。至于冶炼与锻造的工艺,藏流阁光火法与水法就比寻常冶场多数倍不止。”
“当年大雍皇帝只把机关术当享乐玩物,而不肯普及应用的关键就在这里!丹阳……”
相里非顿了顿,继续问:“你可还记得,大雍一处冶铁场要多少人手?”
丹阳还真没记住,她低头哗啦啦地开始翻书。
相里非没眼看:“哎哎哎,不带这样玩懒的。这要换了你家公子,他指定当场罚你!”
丹阳狡黠一笑,已经翻到了答案。
她把合上书:“有典籍记载,禹南一地的冶铁场繁盛时有工人四千余人,小一些的场子也有上千人。”
“可你家公子治下的铁场最多只有两千人,产量却能与大雍四千人的冶场不相上下,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藏流阁的机关术早已超出兵械范畴,山上衣食住行,皆能瞧见机关。平北再往北本是荒无人烟的寒地,但藏流山下的土地也能垦出良田,这是为什么?”
“工乃万技之本,工乃万事之道。”
“而这些东西落在天子的眼里,就全变了意思。因为治国也是治人,若工技取代了人,则皇权恐有分崩之势。同样的,如果人被工技所代,那贫苦百姓何处谋生?富贵者享富贵,贫贱者更贫贱,从这一点来看,当年我被逐出长京,也不无道理。”
那本书被丹阳放在膝头,她久久凝神。
面前棋子一置,清脆响动,相里非道:“怎么不说话了?”
丹阳诚实地回答:“心中有疑,不知该说什么。”
相里非循循善诱:“那依你之见,这机关工技是否要广而用之?”
一番左右为难后,丹阳还是点了点头。
她肃然说:“如师父所言,凡人被工技所代,恐让谋生者无处可去,但何为谋生?用手捡一粒米生得容易,还是用工机捡十粒百粒米更容易?倘若大雍人人能捡百粒米,万民何愁没有生路?”
“可你如何保证,这一百粒米都流进百姓口袋,又如何保证穷苦百姓买得起机关工器?你可知民间多少人家连一台织机都置办不起!”
又是一番沉默。
丹阳说:“若明君在堂,则粟米不失。师父,这一问我暂时答不出,但江山贤才代出,终有一日,会有人替我回答师父。”
相里非哈哈大笑:“世间多少贤才客,古来圣贤皆寂寞。明君……天高皇帝远,只君明怕是还不够。我下山一趟,听闻朝廷已开放民矿开采,你可知矿税是多少吗?三十分取四。”
昔日矿税还只是三十分取二。
如今大雍连年征战不休,朝廷的国库与天子的内堂都一穷二白,各部官员的俸禄已停放半年之久,萧济此人又一向喜爱奢靡,开矿增税既能供墨霞府的兵械锻造,又能为朝廷增一项开支。
丹阳拍着熟睡的女儿:“不论矿税有无,慨勒取之民间。”
相里非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厨房那边,广玉端了几盘菜出来,对丹阳说:“遥遥,去盛汤。”
丹阳跳起来问:“有鸡蛋吗?”
广玉笑道:“今天没有。”
丹阳立刻就要往厨房冲,却被相里非一把拦住:“今日不准你吃饭,方才翻书了是吧!去,把那本书抄一遍。”
丹阳瞪大眼睛:“为什么!!”
相里非一摸胡子,故意使坏:“哈哈哈哈有些时候,你姑娘她爹的做派值得效仿。”
隐居的日子如白驹过隙,丹阳读书听学,刻苦勤奋;广玉撰写医书,厨艺更上一层楼。
迢迢半岁时,身高与体重就远超于同龄人,她整日吃饱就睡,睡饱就吃,偶尔丹阳一边背书一边抱着她,背完一段发现怀里的孩子又睡了。
稍微长大一些的迢迢总算有些霍昀廷的影子了,她长了一头随爹的乌黑卷发,小孩子的卷发极难打理,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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