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热散尽，十月悄然而至。
F国这座小岛被绿意和花香环绕着，清风裹挟着大海清凉的气息，碧波轻轻怕打礁石。不久前，这里刚结束一场视觉盛宴，F国籍华裔小姐夏沐摘下国际超模大赛桂冠，给这座以旅游业出名的小国刷了不少热度。
万里无云的天际，一架国际航班从F国首都S城出发，目的地是中国的海市。
豪华头等舱里只有三位乘客，混血模样的长发男子Ken和小西正在享用美味的飞机餐。
吃了两口，小西没忍住又往靠窗那个位置看去。
夏沐修长的身姿被宽松休闲的黑色风衣包裹住，两条逆天长腿交叠着放在小凳子上，黑色眼罩勒出她立体分明的五官，露出的高挺鼻子浅浅呼吸着，她只化了淡妆，灯光下隐约可见她脸上的细小绒毛，皮肤像是淋了层牛奶一样白。
登机后夏沐就一直在睡觉，小西吃得都不安心，敲敲桌板，小声询问坐在隔壁的经纪人：“Ken哥Ken哥，不用叫沐沐起来吗？”
“嘘——”Ken冲她比了个噤声手势，扭头，观察了下沉睡中的夏沐，皱了皱眉，说：“别吵她，让她多睡会儿。”
小西：“哦。”
两人声音压得极低，睡梦中的人毫无察觉。
夏沐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么漫长的梦了，她梦到了那年盛夏，她和褚虞初次见面；梦到她像条尾巴似的跟在褚虞身后怯怯地叫姐姐；梦到那年除夕，她们第一次拥吻；梦到她们分手；梦到冰冷的铁窗，还有沾了满手的鲜血……
骇然惊醒。
另外两人被她吓一跳。
Ken倏地看过来，发现夏沐已经坐起，愣了下：“乖乖，我们吵到你了？”
夏沐有一双迷人的凤眼，天生自带一种魅惑感，扯下眼罩那一刻，大片的光涌进来，照亮她眸底那层薄薄水雾。
她视线慢慢环顾着，花了将近半分钟，才认清是在飞机上，而不是那个看不到希望的小黑屋。
摊开发颤的手看了又看，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夏沐长长吐出口气，手指按压着眉心，声音透着疲惫的嘶哑：“没事。”
助理小西走过来捡起掉在地上的风衣，抖了抖，又披在她身上。
夏沐抬眸，问：“还有多久到？”
小西才发现她眼角微红，眸底湿润，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顿了顿，小西抬起手腕查看时间，回答她：“你都没睡多久，还有六个小时呢。”
夏沐蹙眉。
六个小时，太久了。
但相比于等待的六年，这六个小时好像又算不得什么。
夏沐又轻舒了口气，掀开遮光板，看着脚下连绵起伏的云层，抿唇。
这次回来，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中国，海市。
与四季常绿的岛国是截然相反的气候环境，这里秋天干冷凄凉，正是落叶纷飞的季节。
火红的梧桐树叶如雨般洋洋洒洒落下，身穿汉服的美女侧卧于树叶间，在摄影师的指导下摆出各种妖娆的姿势。
与镜头前浓妆艳抹的美女不同，镜头后是一张纯素颜，绝对精致的五官无需任何多余修饰，就足以让人过目不忘。不仅仅是脸好看，女人一米七几的净身高更是衬得身形挺拔，气质卓然。
褚虞是今天的摄影师，她在拍别人，路过的游人在偷偷看她。她丝毫不受影响，骨感分明的美手握着单反相机，熟练地寻找各种角度对着地上的美女频繁按下快门。
现在是光线最美的时刻，他们务必赶在日落前完成任务。
几个小时后，拍摄终于结束。
褚虞转了转酸麻的手腕，跟其他人交流完后续工作后，拎着单反离开。
她习惯了独来独往，挺拔的身姿被风衣包裹着，显得孑然和单薄。
走了几步，褚虞从兜里摸出手机。
工作时她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此时手机上多了两个未接来电，一条微信消息——全都来自顾郁。
【顾郁:拍完没？有急事，看到速回！！！】
又是电话骚扰又是微信攻击，看来是真的挺急。
褚虞微微失笑，给顾郁回拨过去：“什么事？”
顾郁那边背景嘈杂，扯着嗓门冲她大喊：“忙完了？你来社里找我吧，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这边还得开会呢，先挂了哈。”
“……”
连声“拜拜”都没有，顾郁火急火燎挂断了电话。
褚虞对这位好友的行事作风已经习以为常，看看时间，将手机放回原处，拢紧风衣外套，开着她那辆二手越野来到了悦丽杂志社门口。
车刚停稳，就见顾郁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噔噔噔跑了过来。
顾郁拉开车门钻进副驾驶位，扭头对她说：“快快快，送我去机场。”
褚虞瞥了眼这位时尚杂志的编辑兼好友，不疾不徐握着方向盘调转车头：“出差？”
顾郁对着后视镜整理发型，说：“主编把下月月刊交给我负责了，我现在忙得要死了，哪还有时间出差。”
懂了，是要去接人。
褚虞没问顾郁是去接谁，指尖点点方向盘，说：“这么急着把我叫回来，就是让我来给你当司机？”
“当然不止啦！”顾郁没有半点使唤人的羞赧，从包里拿出口红想补妆，眉宇间难掩得意地说：“本来下月期刊是于欣负责，于欣这个恋爱脑不知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天天不在状态，策划案做得一塌糊涂没眼看，主编一气之下就不让她做了，没想到竟然被我捡了便宜！”
看她那么开心，褚虞扯了扯嘴角：“恭喜。但这跟你把我叫过来有什么关系？”
顾郁眉梢一扬：“于欣之前找的摄影师就是他男朋友，她男朋友不干了，我就向主编推荐了你。”
原来是给自己介绍工作。
褚虞笑了下：“谢了。”
“谢就不必了，回头请我吃顿饭就行。”顾郁拧开口红，瞅了眼时间，“他们应该快到了，开快点，别让人家等我们。”
联系顾郁前面说的内容，褚虞大概猜到等下她们要去接的是下期月刊拍摄封面的模特。顾郁之前有跟她提过一嘴，褚虞顺势问：“是那个新晋小花郭梓妍？”
顾郁对着镜子涂口红，嘴巴张得太大，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郭梓妍说她没档期，换人了。”
“换人？”
“啊，就是那个现在炙手可热的新晋超模，夏沐。”
“吱呀——”
塑胶轮胎与水泥路面摩擦出尖锐噪音，平缓行驶中的越野车来了个紧急刹车。
毫无防备的顾郁身体一阵剧烈摇晃，她匆匆照了下镜子，确定没有把口红擦到嘴巴外面，松了口气的同时，看向不打招呼突然刹车的褚虞：“我让你开快点，你怎么停了？”
褚虞微垂着眼，双手紧握方向盘，像是在极力克制，脊骨微微凸起。
保持这样的姿势大概五秒钟后，褚虞迟钝的感官才被顾郁不满的声音唤醒，慢动作地侧过身，视线落在顾郁皱起的脸上。
“你刚刚……说的是谁？”
清冽的嗓音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顾郁以为褚虞是专注开车没有听清自己说的话，又说：“夏沐啊，今年模特大赛那个华裔冠军。”
褚虞眸底快速闪过一抹异样情绪，握着方向盘的手臂肌肉骤然绷紧，嘴巴微张着，没有出声。
一向不喜八卦的人突然主动问起这些，多少让人有些意外，顾郁狐疑：“你是她粉丝？”
四年一度的国际超模大赛备受时尚圈关注，夏沐作为今年新鲜出炉的华裔冠军，名气早在整个中国时尚圈里传开，得知下月刊物合作对象是夏沐时，杂志社里不少迷妹都表现得很期待，顾郁想当然地以为褚虞也是这样。她歪头看着褚虞。
傍晚余霞穿透挡风玻璃洒在褚虞素净的脸上，低垂的眼睫宛如一把密实的扇子，完美遮挡了她眸底翻涌而出的层层波澜。
六年了。
从别人嘴里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她竟有些陌生。
顾郁见褚虞半天没反应，用手指捅捅她：“喂。”
再次抬起头时，褚虞神色已经与平时无异。她无波无澜地瞥了顾郁一眼，又不动声色撇开，淡声：“不是。”
顾郁也觉得不太可能。褚虞属于那种看着好像很好说话，但性子挺冷淡，不像是会关心模特圈的人。可对方刚刚的反应又挺奇怪，让人摸不着头脑。她又看了眼褚虞。
褚虞无视了身旁投来的略带探究的眼神，从容不迫地发动车子。
如果顾郁细心观察，应该能注意到她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的不平静，两片淡色的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握着方向盘的两只手也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看似专注开车，又好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不过顾郁没有心思去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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