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昀可真是深藏不露,阿韶这么想着。
她若有所思地托着腮,把一声不吭坐在云端的玄衣少年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遍。
出门前,他分明说了去人间要花三个时辰,如今算上在仙界耽搁的时间,也才不到三个时辰,而人间已近在眼前了。
阿韶相信他先前说的是实话,这三个时辰,大抵是为了不失信于神君,而拿出全部潜力的结果,简直是不可思议。
“真是后生可畏啊......”阿韶很小声地夸了句。
岁穗于是睁了睁眼,从仙界到人间,一路皆是极浓极盛的云雾,他们便像是乘着一艘小船,从一朵流云中穿出,又猛然扎进另一朵流云里。
为了让她坐得舒服些,长昀特意将云捏成了软靠的模样,加上身侧挨着暖乎乎的阿韶,岁穗没一会儿便打起了盹,好在没有陷入沉睡。
“神君,我们快到了!”
阿韶已许久没来人间了,倒是十分雀跃。
此时已近黄昏,落日悬挂在天际,溢出橙红的光彩,而另一边,残月朦胧,暮色沉沉,伴着几点微不可见的星光。
岁穗侧头看着底下的人间,大邺皇都的朱楼碧瓦依然如故,在她的感知中,自己也明明没有离开多久,直到晚风卷来一阵馥郁的桃花香。
“阿穗,父皇已命人在城中种下万株桃树,待你来年生辰,便以这满城桃花当作贺礼,可好?”
她飞升那年,恰是新树种下的第一年。
而如今花开花落,已不知过了多少年。
岁穗心中忍不住落寞起来。
“神君,就长昀这个飞法,咱们至少能在人间逗留百日了。”阿韶低下头,满脸认真地掰了掰手指头,一根一根算着时辰,“百日后,咱们回神界,既不耽误神君沉睡,也不至于引起北斗那帮仙族的注意。”
自打上了神界,她从未有清醒超过一日的,阿韶也始终记在心里。
岁穗有些动容,低垂的双眸闪过一丝犹豫,她想了想,还是没能告诉阿韶,自己并不打算回到神界。
若是不回神界,会如何?
她尚未如此做过,自然不知道后果,而风俞所说的,柢岭底下那座或许和她有关的仙窟,她也还没去看过。
也许她应该缓一缓,等看过之后,再做决定。
至少,在大邺之事解决之前,她是不会回到神界的。
始终没听到岁穗开口,长昀心中奇怪,而随着时间的延长,这念头也愈发强烈,他忍不住转过身,便看见女子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落日余晖洒落在她的脸上,将她映得格外明媚。
长昀仔细去瞧,却依然瞧不透她的神情,只能看到她长长的眼睫一动不动地垂着,在白皙的肌肤上形成一丛浓郁的阴影。
她有些过于沉默了。
“神君,”长昀轻轻地唤了一声,女子原本垂落的长睫便也轻轻朝上扫了扫,宛若蝶翼,他抿了抿唇,继续说道,“邺都到了,我们先去哪儿?”
岁穗回过神,思索了片刻后答道:“这里的事,恐怕一时半会也无法解决,我们便暂且先寻个客栈落脚,如何?”
长昀自然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岁穗便又转过头看身旁的阿韶。
阿韶不知发现了什么,正一脸凝重地盯着底下,她拧着眉,喊道:“神君,你看看那......”
岁穗朝阿韶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邺都城外西北方向黑气氤氲,山水不见,而距离最近的城墙已不足百丈。
那是——
“魔气......”两人异口同声地开口,岁穗抬起头,便见长昀正看着自己,视线相撞,少年眸光闪烁了一下,继而缓缓说道:“除了西北,东边与南边都有魔族的痕迹。”
确实,岁穗很快便发现了另外两处零星几点的魔气。
“这是哪里的魔族,怎么会跑到人间的?”
阿韶想不明白,现如今,虽说生灵堕魔时有发生,但像这样聚在一起,还是聚在人间皇都外头的,恐怕还是头一回。
原以为只是三两个魔族作祟,但眼下这乌压压的一片,倒是有些棘手了。
“下去看看。”
岁穗将视线从皇城中收回来,她捏了捏藏在袖袍中的折扇,而后对长昀说道。
此处离皇城已十分近了,未免打草惊蛇,长昀施法隐去了他们的行迹,接着径直向魔气最重的西北而去。
夕阳落下,皇城上空压着大片浓墨似的乌云,将本就黯淡的月光遮了个彻底,弥漫出一股不祥的气息。
长街两旁只偶有几盏亮着烛光的灯笼,路上百姓更是寥寥无几,家家关门闭户,即便已入夜,却鲜有点灯的。
虽隐了身形,但三人落地带起的动静,还是惊散了一片夜行的飞鸟,它们低低叫着,扑着翅膀划过城墙。
“奇怪,这城中倒是没什么魔气......”阿韶有些纳闷,她抬起手肘,撞了撞长昀,迟疑地问道,“长昀,你可有感觉到什么?”
仿佛有什么玄妙的力量笼罩在这座都城之上。
“莫不是什么阵法?”
没等长昀开口,阿韶便接了一句,而她说完后,长昀也点了点头。
“什么阵法?”
岁穗没有觉察到什么,也看不出什么阵法。
“像是某种极古老的阵法,应当是用来保护此处百姓的。”阿韶张开手掌,闭着眼,努力探寻这股气息流动的方向。
半晌后,她睁开眼,摇晃的指尖停在北方。
北方,层层叠叠的屋宇之后,是群山黛色的轮廓。
“咦?”阿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岁穗,凤眼眯着,“殿下,那山......是不是您和风俞殿下说的什么北峰?”
那片琉璃金瓦,岁穗再熟悉不过了,“是柢岭。”
“那便是了,这阵法之力,便是从那流出的。”阿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突然,她动了动鼻子,挨在岁穗身边,又小声地问了句:“殿下,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阿韶未明说,但岁穗已嗅到了那股浮在空中的死气。
岁穗抬着眼,由近及远依次看去,辨认了片刻后,视线落在左前方幽暗的巷子里。
那巷子约莫一丈宽,地上铺满了厚厚的黄白纸钱,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多到让人看不见原本底下的青砖,也看不见长巷的尽头。
看得越久,岁穗的脸色便越发凝重。
“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他们后方传来,长昀伸出手臂,将岁穗护在身后。
那是一列身穿甲胄的兵士,他们匆忙奔向西城门,面色疲惫且僵硬,仿佛只是本能地揪着缰绳,握着刀剑,早已无心关注道路两边站着什么人了。
破碎的纸钱混着尘土在空中起起伏伏,拖出一条悠长的轨迹,带着浓重而压抑的绝望气息。
“那儿有个客栈,”阿韶指了指前方,那是这长街上仅有的亮灯之处,并且人影憧憧,“这城里透着古怪,咱们初来乍到,还摸不清形势。”
阿韶又前行了几步,便看见客栈客堂中坐着许多修仙之人,个个都带着法器。
大约是前来对付魔族的修仙门派。
阿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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