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程泛声的福,姜好整个下午都有些魂不守舍,梦游似的。脑袋晕晕乎乎。
住院部打来电话通知她,文琦已经入院了。
每位需要住院的病人,往往病情严重且复杂,因此都有康复团队协同工作。
除了姜好这位OT治疗师外,还有负责总体医疗决策的康复医师、负责下肢训练的PT治疗师、负责评估创伤后应激障碍与情绪的心理治疗师、假肢矫形师,以及24小时提供医疗护理的护士团队。
由于姜好和文琦有过多次接触,因此团队派出姜好为文琦进行初期的评估和环境适应。
她走进文琦的病房时,文琦无波无澜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姜好原本打算为她做些按摩之类的,一点点拉近距离。
但接触到她的眼神之后,加之姜好自己也精神不佳,姜好决定只是在病房里坐下,不强迫文琦与她交流,只是安静地做自己的事。
没想到因祸得福。
文琦看看窗外的天,看看不停转动的指针,看看水杯里静止的水,最后不得不看看姜好。
她像是塞入床垫的豌豆,并且没有隔着十层床垫,文琦很难不感受到异感。
“你在做什么?”她发问。
原来文琦也厌恶平静。
就像姜好无法从容面对文琦的平静。
姜好敛起讶异,平静地回答:“我在看其他病人的治疗记录。”
文琦扯出一个很冷的笑容:“他们也和我一样吗?”
“我接触的病人,至少会有一条手。”姜好说,“否则……我可能就无法帮助他们了。”
见文琦神色不变,姜好尝试着继续往下说:“但是,陈永治疗师,就是他负责教你走路和平衡。他帮助的很多病人,虽然失去了手臂,但依然能靠着强大的意志和双腿,重新站起来。”
文琦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姜好也不失落。
毕竟今天文琦能主动和她搭话,她已经很满足了。
凡事都要慢慢来,两周时间,她相信可以的。
如果能好好过日子,又有谁会不想活下去呢。
那之后,姜好每天下午三点准时准点来到病房,虽然文琦很少与她交流,但她也逐渐习惯姜好的存在,没有强烈的情绪抵抗。
姜好拿来一盏小台灯,放在床头柜上。
她告诉文琦:“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你都需要住在这里。把病房当家吧,我陪着你一点一点布置。”
文琦立刻表现出浓浓的厌恶:“我不需要这些。”
姜好连忙诚恳地说:“比如你晚上想看书,你就可以打开台灯。或者你感觉光线太亮的时候,也可以关闭大灯打开台灯。不好吗?”她希望能给文琦一点主动改变生活的空间。
文琦虽然还是不悦,但没有把台灯扔掉的意思,于是就这么强硬地被留了下来。
第二天,姜好刚走近文琦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喊和物品被扫落的刺耳声响。
“好痛!好痛啊——”
文琦蜷缩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左手死死掐着空缺的右臂。
已经失去的右手臂,仍然在为她带来痛苦。
幻肢痛犹如风湿,是伴随一生的潮湿。
几位护士围在床边,柔声安抚却无济于事。
姜好的心猛地揪紧。那种幻肢痛,她听无数患者描述过,失去的肢体像是塞进了一个全是钉子的桶里,不停地翻滚,是一种存在于虚无中的酷刑。
这样钻心的痛,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缓解的?
姜好立刻转身,跑着从心理治疗室取来那面准备好的镜子。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病房门,里面一片狼藉,文琦的哭喊声充斥着整个空间。
姜好避开地上的杂物,快步走到床边。
在文琦未来得及对她的靠近表现出抵触时,姜好已经将镜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她身侧,调整角度,镜面完全覆盖了她右臂的空缺。
“文琦,看着我,试着看这里。”
文琦因剧痛而涣散的目光,下意识地聚焦在镜子上。
镜子里,她完好的左手清晰地映照出来,那光影和角度,巧妙地营造出一种双臂健全的错觉。
她有一瞬间的愣怔,甚至试图扭开头,拒绝这诡异的画面。
“别动,”姜好轻声说,这一次,她伸出手,非常轻柔但坚定地握住了文琦的左手腕,“文琦,相信我,试着动一动你的左手。”
文琦的身体依然紧绷,痛苦的喘息声未停,文琦试图推开她,姜好却已经在牵引她轻柔地、缓和地进行小幅度动作。
这一切呈现在镜子上,看起来就像是文琦的双手在同时活动。
抵抗如同潮水,缓缓退去。
镜子里,文琦僵硬的左手手指,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蜷缩一下。
她死死盯着镜子,呼吸变得又浅又急,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魔法。
姜好没有再说话,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牵引着她的手,做着极其轻柔的伸展动作,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
一切都静止了。
只有镜子里的双手,在缓慢地、无声地舞动。
次日,姜好来到病房后,文琦极其简短地吐出一个词:“镜子。”姜好心头一喜,立刻应声去取。
她陪文琦进行了新一轮的镜像训练,看着镜中那只完好的左手活动时,文琦专注的神情比昨日更甚。
训练结束后,姜好折返办公室,取来一个“百宝箱”,她当着文琦的面,将自己的手伸进去摸索,向她展示里面装有各种不同材质、触感的物品。
“你可以随时试试看。”姜好鼓励她,并不强求她当场触碰,只轻轻将箱子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之后几天,姜好细心观察发现,箱子里的物品显然被移动过——文琦一定是在独处时,悄悄用左臂探索了它们。
那些粗糙的、光滑的、柔软的、冰凉的材料,正在沉默地唤醒她与这个世界断裂的神经连接。
镜像训练也逐渐进阶。姜好不再只让她观看动作,而是在镜前放置一个实实在在的水杯,引导文琦一边注视镜子里的场景,一边尝试伸手触碰杯子。
进入第二周,PT治疗师陈永开始上岗。文琦在他的协助下,尝试用假肢进行站立平衡练习,也学习用手臂推动物体。
而程泛声,姜好再未在医院遇见他的身影。
姜好也说不清是松一口气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她选择用邮件向他汇报进展:
文琦目前已基本建立对治疗环境的信任,幻肢痛发作频率有所降低,左臂开始出现明确的自主运动意图,情绪趋于稳定。评估认为,患者已做好介入更系统、更主动的功能性训练的准备。
邮件在当晚显示已读,却并未收到回复。
次日,文琦的康复团队进行会议制定下一步的训练方案,陈永过后,轮到姜好发言:
“我准备设计一个单手战术装袋的任务,让她用左手将一些她工作中会用到的物品,例如电池、绷带等装入一个特制的、带固定装置的战术包中。既能够综合训练核心稳定和抓握释放,又和她的工作息息相关,能够给她带来成就感。”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后门被人打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走了进来。
听到声响,众人纷纷抬起视线,看清来人后便立刻收回,好似已经习以为常。
姜好也跟着他们看去,却瞬间僵在原地。
大脑像被瞬间抽空,正在汇报的内容卡在喉咙里,变成无声的口型。
手中的方案被指尖的冷汗浸得发软,指尖递来微微发麻的震感,直达心脏。
女人落落大方地在后排坐下,就像是突然出现在学生会会议里的漂亮会长,下一秒就要摊开手中漂亮的笔记本,拿起昂贵的钢笔,漂亮又简洁地对这场会议做下批注。
然而,她手中空无一物,只是坐下,漂亮地翘起腿。
感受到长久停留在身上的目光,看着突然中止的发言者,她扬起一个漂亮的笑容。
“不用管我,请继续。”
姜好再一次听见,郁小棠温柔的嗓音。她试图张嘴,却发现声音干涩得发颤。
前段时间程泛声介绍的郁小棠近况仍在耳畔,令她痛苦又愧疚,她没想到今天就能在工作场合看见郁小棠。
尤为漫长的会议在煎熬中结束。
有好几个人都是之前就在新愈工作,对于看见郁小棠并不稀奇,走出办公室不忘和郁小棠打招呼。
“小棠姐,好久不见。”
郁小棠和那人击掌:“好久不见。”
身旁的陈永见姜好似乎困惑,告诉她:“她叫郁小棠,新愈元老级的人物,不知道在森愈是什么职位,但肯定也是我们的上级。”
后来的话姜好都没听清,她的眼底只有郁小棠和同事寒暄。然后,郁小棠像是感受到目光,侧过头,视线越过人群,落在她身上。
“姜好。”
陈永回过身,发现郁小棠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们身后,顿时尴尬地连连点头:“小棠姐。”
他看了看郁小棠,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姜好,反应过来,连忙扔下“我先走了,你们聊”,急匆匆地退出会议室。
会议室里瞬间只剩下郁小棠和姜好两个人。
姜好仍然坐在原位,郁小棠站在她面前,带着浅笑。
那笑容是极其客气的、公事公办的,姜好的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
“……小棠。”
郁小棠倒很平静,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好久不见。”
迟疑一会,姜好才小心翼翼地轻握住她的指尖:“好久不见。”
想说的话在舌尖打成结,无法宣之于口。
正因为真的内疚,姜好才无法轻松地说出那句“对不起”。
郁小棠却像只是和很久未见的老友来打个招呼,未再言语什么,转身走出会议室,只留下一地清香。
几秒钟后,姜好才反应过来,起身跑出去追她。
却看见程泛声倚在几步外的墙边,显然是在等她。
郁小棠自然地走向他,程泛声的脸上绽开一个姜好很久没有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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