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若潮水一样涌入囚室,铺亮半面砖石,投下一道影。
一身素淡衣袍的青年踏着灯影跨入铁栏内。
纤尘不染的袍角掠过血迹斑驳的石砖,带起飞扬的尘灰,青年抬手,跟随的侍卫便退下去。
宁晚已站起身,朝那人行了个礼:“太子殿下。”
“九弟,你我之间,不必多礼。”宁钰扶他,嗓音温和。
他说着,侧过眼。
目光落在虞饶身上,有些许凝滞,不过瞬息,他走上前来,朝她伸出手:“长仪公主。”
虞饶的眼睛还未适应,轻轻眨动,看向他。
青年立在照彻囚室的光亮里,连眉眼都被光亮照得很清楚,虞饶看着他,忽地明白了雍都里那些关于太子的传言。
温润如玉,光风霁月,宛若在世菩萨。
她踟蹰着,从斗篷下探出手。
一只温热的手握上她的。
虞饶借着他的力站起身来。
她的手脚尚且发软,有一瞬踉跄,被身侧人撑着双肩接住。
宁晚稳住她的身体,扶着她靠在石墙,以便她有所支撑。
又很快收回手,动作规矩得很。
宁钰的目光在二人间扫过,温声:“长仪,孤已问过齐家小姐,今日之事与你全然无关,是下面的人多有得罪了。”
虞饶看着他柔和的眼,声音虚弱:“无妨,多谢太子殿下。”
“孤才回雍都,公务在身耽搁不得,先命人送你回行仪司。”宁钰点一点头,又柔声叮嘱她,“你受了惊吓,回去后好生歇息。”
“皇兄。”不等虞饶应声,宁晚接过他的话,“今日是臣弟一时疏忽,没能看顾好来客,父皇既将行仪司交给臣弟,眼下也该由臣弟将功折罪,送长仪公主回去。”
宁钰朝他颔首:“也好,你行事孤更放心,那便辛劳你了。”
错身而过时,虞饶无意瞥见宁钰腰间的玉佩。
白玉腰佩挂在他的玉带上,小巧一枚,与他通身的衣袍相配合宜。
玉石澄莹剔透,成色极佳,一眼看去便知价值连城。
虞饶向来喜欢这一类小玩意,没忍住朝他的身上多瞧了一眼。
“长仪公主。”
只一眼的瞬息,宁晚在前唤她,嗓音冷淡。
虞饶回过头,却见他已走出很远,只留给她一个冷冰冰的背影。
宁晚的马车内里没有装饰,布置很是简单。
车内整洁素净,不见多余的摆设,若不是座上放了两只从茶室拎来的软垫,说是押送犯人的囚车也不为过。
像极了迎她入城时的那辆马车。
虞饶坐在软垫上,又取了另一只来倚在身后。
她心中的惊悸尚未平复,饶是如此,却不敢显出太过惊慌的情绪,生怕被人瞧出端倪。
身上生了冷汗,出囚室的一路上又吹了风,她感到冷,身体一阵阵发僵。
臂弯陡然一暖,多了只暖炉。
宁晚将暖炉塞给她,靠坐在她对面。
虞饶捧住手炉,这才感到知觉逐渐复苏。
马车穿过街巷,谁也没有先开口,车内一片死寂。
“怕了?”
两厢对坐许久,宁晚终于出声。
她是怕的,其实宁晚不问也知道。
他记得她被关在囚室的那段过往。
记得她狰狞的伤口,微弱到几近于无的呼吸,碎布与草屑嵌入绽开的皮肉,她好疼,疼到唇齿颤栗,脊背绷紧,伤口又一次裂开,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浸透她单薄的衣裳。
记得,他将手臂递过去,放在她的齿间。
日日夜夜,沾着锈血的唇瓣贴在他的手臂,牙齿嵌入他的皮肉,烙下一道道沁出血的痕迹。
那些血痕留在他身上,最终换来了她的一个吻,柔软的,缠绵的,寒尽春来时,春潮骤雨中,她抬手扯下摇摇欲坠的藤蔓,推着他逾越那道明暗交织的界限,从云端跌落下来,坠入一场水声山色里。
他带给她短暂的欢愉,却远不足掩盖她的痛楚,此后的两年,虞饶都在努力躲避着,忘却着。
她几乎忘却了,宁晚却没能。
那个潮湿的雨天,带着腥锈味道的吻腐蚀着他,若刀劈斧凿,将那段记忆全然嵌入了他的心底。
方才在囚室,虞饶攥住他的手时,他触到她颤抖的掌心与沁出的湿汗,便知她又被勾起了那段记忆。
果然,虞饶咬着唇齿,用颤抖的肩膀回答他。
“还是想哭?”宁晚又问她,声音仍没什么情绪。
虞饶抬起眼。
她的眼眶泛红,忍着几欲夺眶的泪水,朝他点了点头。
“眉头皱得好难看。”宁晚看着她惨淡苍白的小脸,迎上她被泪水浸湿的眼,道,“别忍了,可以哭出来。”
虞饶的眼泪随他的话音一同流淌下来。
在囚室里没能为她拭去泪水的手终于抚上她的脸颊,宁晚触到她颊侧的湿润,指尖一颤,很快收回。
转而提醒:“轻声些,有探子。”
“我知道。”虞饶点头,嗓音含含糊糊。
她哭得很乖,肩膀一耸一耸,压抑着声音,只敢轻轻地抽噎,喉咙里发出几声含着委屈的呜咽。
宁晚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呼吸,看着那双在光影交织间闪着泪的睫羽,不情不愿地递了只衣袖过去。
虞饶微有诧异,抬起头。
宁晚的眼中依旧一片漠然,叫人看不透他心中的想法。
于是她攥住他的手腕,张口咬住。
宁晚指节一僵,面色却没变。
也没收回手。
她的牙齿不算尖锐,也不用力,更多是齿端压在皮肉的钝痛,与从前撕咬一样的倾泻并不相同。
马车穿过大半个雍都城,远离了昏暗的囚室,虞饶也渐渐停止了哭泣。
她松开牙齿,垂了垂眼睫。
还来不及端详留下的齿印,下颌一紧。
宁晚勾指擒住她的下颌,压着拇指的指腹,在她的齿端轻轻磨了磨。
“我好心要你拿去擦眼泪,你反倒恩将仇报来咬我。”他在她的齿间留下一片暧昧的痕迹,不紧不慢道,“不过你这口牙倒是……没从前那样尖利了。”
齿尖传来柔软的触感,虞饶合起牙齿又要咬他,被他先一步抽手躲过去。
他的动作很快,信手甩了下衣袖:“有力气咬人,看来没什么大碍了。”
指腹带着一点微凉的濡湿,和顺着窗沿飘进来的雨一样掠过她的唇畔。
虞饶没得逞,反被他摆布,不甘心地抿了下唇,攥紧披风。
雨丝斜飘进来,唰啦一声响动,车窗关合。
落雨被挡在外面,虞饶清醒过来。
她眨了眨眼,问:“今日到囚室的那位便是太子?”
宁晚的手还按在窗框,一顿。
“嗯。”他不想多言,口也不张,敷衍地应她一声。
虞饶了然点头,叹了句:“我来这儿后总听到人说起太子,今日一见,果真和传言所差无几。”
在雍都,关于太子的传言数年如一日,宁晚无需多问也知道虞饶都听了些什么。
光风霁月,心慈面善,见者为之倾慕……他这位皇兄与他,实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他沉默着,没说话。
虞饶又问:“我听说太子殿下半月后才回,怎么今日就见到他了?”
宁晚瞥她一眼:“你对他的行踪倒是了解得很清楚。”
他说这话的语气很奇怪,似乎顷刻间就冷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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