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应书永远是风光无限的,因为他有钱。有钱,人家便把他当财神一般奉承。故而,盛九还未走到山下,远远便瞧见许多黑漆漆的脑袋围在了盛应书的身边。
小孩子尤其兴奋,一个个将脏兮兮的小手举过头顶,口里高喊着“五当家,最大方,城里的果糖撒满山。”盛应书于是打发手下,将带来的糖果拿出来分了。那手下果然从马车里取出好大一个包裹,里面各色样的糖果都有,引逗得孩子们欢天喜地地拍手,盛应书这才从孩子们的围攻下脱身出来。
二当家马半山、三当家赵修德、四当家郑先念都出来迎他了。这位五当家,之所以面子这样大,一则是因为他是先寨主的义子,二则他确实对寨里贡献很大,毕竟,每年一百两银子并几十车粮食运进寨里,他就是九凰山的活财神。
郑先念见了他,更是格外激动。寨里遭遇走山,正是银钱吃紧的时候。如今盛应书一来,只要他手指缝里漏出一点,就能解了寨里的燃眉之急。
于是他拉住了盛应书的臂膀,那时常忧心忡忡的脸上竟然也难得的显露出舒朗的笑容,热络地道:“应书啊,你可长久不见回寨里了,咱们都想念你得紧。这一回回来,千万别着急走,一定多住些时日。屋子我都给你收拾好了,就住上峰堂,最好的那一间。”
盛应书对于这些叔伯长辈还是很尊敬的,心里也明白他这样热情的用意,于是,不待郑先念明言,他便极为知趣地道:“承蒙四叔记挂,侄儿这次回寨里,原也是打算住上一程子的。前些日子,侄儿听闻寨里塌山的事,真是日夜忧心。好在乡亲们都没有受伤,足见得咱们九凰山是块风水宝地,有祖宗庇佑的。四叔放心,这回灾后重建,一应开支,都由我来承担,也算是弥补我长久不在寨中的失职之过吧!”
郑先念听他一开口就这么大方,承包了重建的全部开支,嘴角的笑意简直压也压不住了。到底先寨主没有白养这个义子,他还是有良心的,知道发迹之后,需得反哺寨里。想想就在方才,自己还在为寨里的钱不够花而担忧,毕竟,若是这一下就把寨里余钱都用空了,那么接下来的节庆、祭祀,又从哪里掏钱呢?不过如今,这些都不必发愁了,因为活财神回来了,且出乎意料的大方。有盛应书一个许诺,一切财政上的困难可不都能迎刃而解了吗?
于是,三言两语之间,盛应书便博得了寨里老老少少所有人的拥护。大伙儿都在齐声欢呼,为他的慷慨解囊称颂不已。
盛九呢,对于这位兄长的感情颇有些复杂。亲情自然是有的,不满和积怨也有。不过,她这一回,因之还有求于他,故而,见到他时,倒不像从前那般冷言冷语,反而挤出了一点亲近和善的笑容,拍拍他的肩道:“兄长远来辛苦,咱们先去上峰堂喝几杯吧!”
盛应书看着盛九,她手里牵着马缰绳,脸上荣光焕发。弯弯的两道黛眉下,一对儿灵动活泼的眼睛,实在比上回在清水湾见到的她,更加美丽了。
可惜这样美丽的女子,由来都不属于他。他曾经委婉地表达过对她的好感,希望她能舍下九凰山随他去城里。结果遭来她无情的讥诮。他犹记记得她当时看他的眼神,那样的锋利,说出的话,更是比刀子还是刻薄。
当时,她斜睨着他,嗤笑一声道:“哼,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哥哥竟然打起了我的主意。爹爹尸骨未寒,你可对得起他?再者,这九凰山,你可以不在乎,我却不能不管。多少年了,乡亲们之间患难与共的情谊,岂是能说舍下就舍下的?”
她不肯离开九凰山,两人之间的矛盾便没法调和,因为他不可能放下生意留着寨里守着她。好在,她也并不曾觅得如意郎君,因此,他可以慢慢等她,等她哪一天想开了,或者是培养出了新的接班人,他就来娶她。
原本,这样的暧昧还能持续好长一段时间。不曾想,就在前几日,他发现事态有变,她似乎要被别人抢走了。
抢走她的,就是那位齐小公爷。
那位小公爷的相貌,盛应书在官府搜查的文书上见过,确实十分出众,堪称是位美男子。盛应书当时便觉得情势不妙,毕竟,盛九好美色的名头人尽皆知。更何况,他收到她的回信,信中说齐小公爷病重,需得向他借一百两银子续命,且言明这是她以私人的名义向他借钱,并不必同其他几位当家提起,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瞧瞧,多大方,又多谨慎。
盛应书是何等敏锐的人,他岂会察觉不到这件事的端倪。这可是盛九且生平头一回,开口向自己借钱。盛应书本能地觉得,盛九和小公爷之间的关系,恐怕不太清白。
于是益州城再也待不下去了,盛应书觉得坐立难安。危机感使得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暂时放下外边的生意,回一趟九凰山。
果然,眼前的盛九与从前大不相同,大约是心里有鬼,她不再像从前那般嚣张跋扈,对他不屑一顾。她放下了身段,刻意地讨好他。盛应书觉得难过,他心知肚明,她的讨好并非是因为喜欢他,而是为了从他手里搞到钱,去救她的小情郎。
不过,这些不快,盛应书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他不信,自己与盛九打小培养的情谊,会比不过这半路杀出的小公爷。
总之,自己如今回来了,她和小公爷,就必然成不了。盛应书对于自己的手段,还是很有信心的。于是,他欣赏接受了盛九的邀约,爽快地道:“好,我也好久没同寨主一起喝酒了,咱们今夜,一醉方休!”
宴席很丰盛,刚宰的羊烤出来的炙羊肉自然格外的鲜嫩。然而,外边的形势发展得如何,仍然是几位当家最为关心的话题。赵修德不无担忧地道,“官兵还在到处搜查小公爷吗?白星衍那边有没有动静?”
盛应书道:“官兵似乎已经查到了是杨奇志掳走了齐小官人,故而白星衍等人俱都蛰伏了起来,再不敢四处打探杨奇志的死因。”
几位当家闻言,都皱起了眉头。郑先念更是胆战心惊,几乎是颤抖着声音问他道:“那么,官兵有没有可能顺藤摸瓜,查到咱们九凰山?”
盛应书摇头,“从目前的情形来看他,官兵似乎并没有怀疑到咱们九凰山头上。而且,我昨儿还收到消息,说是大部分的官兵已经离开了清水湾,北上回汴京。我猜,恐怕是他们也查不到更多的线索,只好先回去复命。”
“回去了?”赵修德觉得奇怪,“他们不打算继续找小公爷了吗?”
“自然不是”,盛应书道,“海千帆就在汴京。他们在此地找不到小公爷,自然是要从海千帆那里下手。”
听到此处,马半山忽而一拍膝盖道:“果然叫那江山钺算计成功了,那齐国公和长公主,当真将矛头指向了海千帆。”
盛应书已经从赵修德的信中,得知了那江山钺便是这一切计划的始作俑者。说实在的,江山钺那人,狡诈无比,并不是个适宜合作的对象。然而,他却并没有任何怨怪盛九的意思,毕竟,若是要他来做抉择,他也绝不会放过那样一个斩杀杨奇志的绝好机会。
只是,后续的事情,难免有些麻烦。毕竟,江山钺值不值得信任,实在难讲。并且,令盛应书更为担忧的是,江山钺布下这么大一个陷阱,却偏要拉盛九入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对盛九旧情难断,想要趁着这次的机会,对她有所要挟。
总之就是不放心,非得将盛九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着不可。盛应书看向盛九,发现随着她年岁渐长,五官的轮廓越发的鲜明起来。这样出挑的美人,实在很难不引起别人的觊觎。江山钺自被盛家拒婚以来,迟迟不娶新妇。他又不是个短袖,故而,他打的什么算盘,当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当着长辈的面,那些私密的话并不方便说。盛应书按捺住心中的情感,依然说说笑笑,拿好听的话宽慰众人的心。
只要火还没烧到九凰山,众人便很有过得一日是一日的雅兴。再说,秦老六已经去找江山钺了,不论好歹,且等他的消息吧!
这一夜,因为盛应书既带来了银子,又带来了九凰山暂时无虞的好消息,故此,大伙儿都喝得很畅快。盛九呢,话说得少,酒却喝得多。到了月上中天的时候,已经醉得摇晃了。
人一醉,意识便有些不清醒,只惦记着心中惦念的人。盛九摆了摆手,向众人告罪道:“我困了,得回去歇息。你们接着喝,不必管我。”
盛应书提出要送他,被她拒绝了,理由很充分,“这宴席原就是为了款待你设下的,你一走,大伙儿还喝个什么劲儿?”
这么一说确实是不便离开,盛应书被绊住了脚,只好眼睁睁看着她一摇三晃地走下了坡,心里却觉得很不得劲,因为那小公爷可以堂而皇之住在她的院子里,自己却得屈居在这上峰堂的客房。
等明天吧,他总得去会会那齐小公爷!
盛九一身酒气进了院子,“砰”一声,便推开了齐鸣所居的房门。
彼时,牛栓儿正艰难地架着齐鸣,倚靠着床栏站立。
自然,与其说是“站”,不如说是“提”,因为齐鸣完全使不上劲,全靠牛栓儿环抱着他的腰,托起他。
盛九一进来,便见他二人抱在一起的情景,心里立时生出了妒忌之情,对那牛栓儿道,“你可以走了,我来照管小官人!”
牛栓儿见她面色通红,说话时,舌头都捋不直,心道,就她这么个模样,自己都管不好,怎么能管好小官人呢?
齐鸣见盛九醉了,便对牛栓儿道:“你且放我坐下。你们寨主醉了,你给她倒杯水去吧!”
牛栓儿依言放下他。齐鸣一手拽着床栏,一手撑在床沿,勉强坐稳了,脸上额上都是汗,烛光映照之下,简直闪闪发光。
盛九觉得喉头有些渴,确实是需要喝水了。
打从她一进来,便带来了满屋子的酒气。齐鸣素来不擅饮酒,故而也不爱闻这酒味。不过,他有很好的修养,即便心里不悦,面上也不会表露出嫌弃。只是在她走近他的时候,他几不可见地往后仰了仰,以避开她满嘴的酒臭。
牛栓儿执起桌上的铜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边。盛九接过喝了。
不过,满肚子的烈酒,岂是一杯茶水能解得了了。盛九依旧觉得干渴,可惜,那种干渴,便是喝再说的水也无济于事。
牛栓儿手里捧住茶杯,傻愣愣的杵在屋里,令盛九觉得很是碍眼。盛九挥了挥手道:“你且到院子坐一会子,我有话同小官人说。”
寨主醉得这样,说实在的,牛栓儿不大放心她和小官人待在一块。不过,寨主的眼神很凶,看他的时候,似乎要吃人。牛栓儿惧于盛九的淫威,终于还是屈服了,耷拉个脑袋走了出去。
屋里就剩下齐鸣和盛九。
齐鸣其实很不希望牛栓儿离开。不过,他也心知肚明,即便牛栓儿不走,以他的能耐,也不能与盛九抗衡。
喝醉了的盛九令他恐惧,齐鸣抬手将身上的衣裳拢了拢,人也往后挪了挪,紧张地抓紧了床栏,仰脖儿问她,“你要说什么?”
他的眼眸漆黑,这样仰头看她时,总让她忍不住想要顺势亲下去。
不过,她忍住了。凭借着过人的自制力,她克制住自己想要侵犯他的欲望,对他道:“我今儿不大高兴!”
齐鸣有些不解,“为什么?你兄长回来了,你还不高兴么?”
五当家盛应书就是盛九的哥哥,这是牛栓儿告诉齐鸣的,且牛栓儿还道:“咱们五当家可有钱了,据说,他的钱,能买下十个九凰山!”
哥哥这么有钱,妹妹却过得这么紧巴,为了区区几百两银子,也得彻夜不眠翻来覆去的计算。齐鸣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盛九被齐鸣一问,愈发烦闷起来。她伸出手,拽住了齐鸣的一片衣角,似乎是求助一般地对他道:“他并不是我的亲兄长,他只是我爹的义子而已。并且,他对我有意思,一直想说服我嫁给她。可我不乐意,我不喜欢他,我不想嫁给他!”
啊,这……
齐鸣陡然听到这样骇人听闻的消息,实在是惊讶不已。然而,这怎么说也是她的家务事,他一个外人,似乎也不方便发表意见吧!
而且,他很快便想到一个问题:若是她果然嫁给了他的兄长,那么自己,岂不是于她而言,便没有了任何价值。如此一来,她有没有可能大发慈悲,就把自己放了。
然而,盛九却很快遏制住了他的这种想法,她很是诚挚地指天发誓道:“官人,你放心,我盛九喜欢的是你,不管谁逼我,我都不会背弃你。我盛九可以发誓,要么此生不嫁,要么,就嫁给你!苍天作证,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齐鸣见她信誓旦旦,把话说得如此果决,简直哭笑不得。唯有暗暗祈祷上苍,千方不要把她的酒后胡言当真。
盛九看着他,发现他嘴角嗫嚅,却终究没说出一句话,还以为是他不信她的承诺。于是愈发急迫地想要自证,拉着他的手道:“我盛九说到做到。小官人,你就瞧着吧!那盛应书若是敢张口要娶我,我就废了他!”
说实在的,盛九这份面露凶光的模样,确实有些吓人。齐鸣只好安抚她道:“你醉了,今儿说的都醉话。且去歇一觉吧,等酒醒了,心里都舒坦了。”
他说话时,言语温和,声音也动听。盛九哪里舍得离开他,她简直恨不能贴在他身上。于是,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在他的胸口上摸了一把。
这样轻薄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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