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傅兰蘅成婚第二日尚有要事在身,看天色不早,耽误不得,下床后就传了人进来伺候。
丫鬟伺候穿衣时,阮梨看着傅兰蘅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疏离,心里不禁腹诽了几句。
这男子在床上与床下,果真是生得两幅面孔。
不多时,霜霜捧着乳茶走进来。
屋内轩窗还大开着,起风了,卷得壁上的名人墨画翻飞作响。
角落的六角香炉里火星正燃。
阮梨仰躺在软榻里,挽起的青色水袖下露出那布满红痕的葱白玉臂,痕迹赤裸暧昧,叫霜霜看一眼就面红耳赤,不敢再多看。
“王妃,不如奴婢去铺了床褥,再歇会?”
“算了,已经睡够了。”阮梨睁开眼,“殿下进宫去了?”
“是,取了府中快马去的。”
傅兰蘅同她一样没有生母,免去了她不善应付的婆媳关系,也无需敬茶,想睡到几时就睡到几时。
除此之外,就无旁事。而需要培养的感情,又因对方不在府中只能搁置。
思及此,阮梨从榻上起来,整理好衣妆就去了正院。
傅兰蘅给了她管家之权,嬷嬷也教过些许,但全然不够。冗杂账本与繁琐家务形同大山,不容分说地向她压来。
有哪个现代女子会想要学习这些,阮梨虽知道自己不得不做,若是认真起来也定能做好,还是屡屡起了逃避的心思,没看一会儿就又泛起乏来。
“王妃,”霜霜在外敲门,禀道,“桃夭杏语两位姐姐又来了。”
许是看她性子平和易处,府中丫鬟因琐事不对付,也能闹到她跟前来,嚷嚷着要她秉持公道。
秉持公道?
谁来替她理了这些事务,她就去给谁秉持公道。
“我歇在书房了,要她们明日再过来吧。”阮梨以此为借口推脱了两日,她在傅兰蘅的书房看账,无人敢不要命直闯而入。
两个丫鬟只能作罢,拌着嘴离开了。
“殿下还没回来吗?”
“听闻皇后这两日身子抱恙,皇子们都留在宫中侍奉。”
“娘娘怎么了?”
“旧疾发作,奴婢听前院们的婆子说,今日太医院的人都撤了,想来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日光拂动账页,光影下的墨字像熔进了金。
阮梨盯着沉默片刻,一时忘记了翻册。
她还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口,等话终于到了嘴边,门口霜霜没等来她其余吩咐,已经先欠身离去了。
阮梨揉了揉眉心,愈发有些焦急无措起来。
以至于夜里辗转难眠,天快亮才浅浅睡了一会儿。
翌日她要回门,到了时辰被唤起时,眼睑下满是乌青,沾了许多脂粉才将勉强盖住。
阮梨脸色沉沉,如窗外灰天,今日无阳,大抵是个阴天。
“傅兰蘅呢?”她直乎名姓。
紫檀填漆菱花镜中的小脸柳眉低垂,胭脂也难掩戾色。
霜霜欲言又止地多看了她两眼,心里也跟着发沉,最后委婉道:“宫中事务繁多,许是牵绊住了,奴婢现在差人再去看看。”
“不许去,”阮梨却又制止,“随他吧。”
搁下红木梳起身,她定了定神:“东西都备好了吗?”
“姑娘放心,”霜霜连声应道,“奴婢知晓知晓回门之礼重要,一早就被备好了。”
蘅王府的马车金漆涂木,很是宽敞气派。
临行前霜霜替自家王妃多准备了两床软枕,阮梨昨夜睡不太安稳,马车晃晃悠悠反而让人好眠。
她枕着眯了会儿,也不知过了多久,霜霜从外头掀起帘子来:“王妃,到了。”
阮梨遮了遮眼,听见马车外绵密的雨声,声音微微低哑:“下雨了?”
“下了。载回门礼的马车先行,已经卸进府里了。”霜霜抿起唇来,又道,“陈姨娘和二姑娘现在在府门口。”
仅凭这句话,阮梨尚存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现在?”
“是,她们说亲自来迎姑娘回门。奴婢看她们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阮梨怎会不知。
她冷笑了声:“无妨,且先看看她们母女二人究竟想要做什么。恰好我心情也算不上好,就当是来解解闷了。”
心情不好,也就不想做个好人了。
霜霜扶阮梨下了马。
两人头顶撑开了把乌青色油绢伞。
落下的雨珠四溅,薄雾罩人身。
阮府门檐下站着陈氏母女,皆厚粉施面,身着华裳,若是不张口,不漏出心肠之短,这场景倒是幅极美的画卷。
“阿姐总算是来了。”阮苏苏目光不由自主落向阮梨插在发髻间的凤蝶鎏金流苏簪上,一眼便知价值不菲,可见蘅王府用度极为阔绰。
顿时妒火中烧,她几乎要咬碎了后槽牙:“阿姐从前吃穿用度最是节俭,眼下却是招摇了许多,嫁入蘅王府果真是今日不同往昔了。”
阮梨扶了下流苏簪,嫣然一笑,望着她们没说话。
成亲第二日,她便在蘅王府听说了一些事。
因阮苏苏闹得太过于不知分寸,阮父将她关在祠堂,隔日又放了出来。
到底是心疼这个庶出的女儿,立马替她张罗起亲事来。
其中不乏有勋贵出身的公子,仕途无限的读书人,亦或是权势不小的朝臣后代。
却无一入得了阮苏苏的眼。她放言,宁愿孤身到老,也只嫁皇室的后裔为妾。
险些将阮父气病。
见阮梨不言,霜霜也十分会来事,仗着势底气十足:“今日确实不同往昔,我家姑娘如今是蘅王妃了,见了需得行礼才是。陈姨娘,二姑娘,莫不是忘记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指手画脚!”
阮梨往后仰了下身,生怕被唾沫星子溅到。她脑子忽然不着边际的想,自己这个二妹妹和傅永还真是登对,性子一点就燃。
幸亏是个庶出,这要是显贵出身,不知道要用手中权力祸害多少人。
“二妹妹怎么如此性急,不知我的丫鬟,是哪里说错了?”
阮苏苏脸色青白交加,难掩不快,那话在嘴边滚了又滚,活像是有人在逼迫她:“阿姐如今的架子是越发大了。”
“别瞎说,好端端的言语挤兑你大姐姐做什么。”陈氏不再沉默,仍是那副在下人面前笑意盈盈的伪善样子,“你妹妹这张嘴向来说不出什么好听话,别同她计较。”
“自家人,不计较。”阮梨面色好平静,身后是雨幕,衬得她身似有神光勾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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