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云思这两天很奇怪，她一放学就跑没影了，晚上也总是很迟才回到旅馆。
有次烧烤摊收摊，他看见戚云思从街道的另一边往回走。
那边是……出镇子的路。
“你最近在忙什么？”早上上学他看着她的黑眼圈，皱了皱眉。
“没。”她打了个哈欠，并没有正面回答他。
“……”他语塞，沉默许久，他才又开口，“晚上的镇子不安全，最好别太晚回来。”
“我有分寸。”她点了点头，但是看上去并没有听进去。
放学的时候她又是一打铃就溜走了。
“尘哥，打球去？”黄浩波拿着篮球兴冲冲地朝他招手。
“今天不了。”他拿起书包就往戚云思离开的方向追。
一种不好预感堵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上来气。
他走在离她很远的地方，她感觉不到他，但是他视线里有她。
他跟着她走了很远，她走进了一道窄小的巷子里，让他纳了闷，直到池沐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的脸色骤变。
“我这两天一直在观察，晚上十点左右会有一辆开往城里的货车经过这段山路，只要你能在十点前出镇子，你就能逃脱。”
“可是、可是我爹看我看着很严，尤其是就剩几天就结婚了，如果今天不是我说要去送货，我爹肯定不会放我出来。”她看着巷子外的那箱鱼货，眼里充满担忧。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她笑的灿烂，似乎胜券在握，“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把你带出来的。”
“如果失败了，怎么办？”她抓着自己的衣角，害怕地全身颤抖。
“池沐，你现在还能选。”她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如果你想放弃，我会遵循你的想法。如果你不认命，那我一定会让你逃脱这个伤心地。”
“不。”豆大的眼珠又掉落，她拼命摇头，“我要走，我不要嫁给那个人渣。对，认命是死，失败也是死，我不想死，我要逃离，我再也不要回来了。”
“好。”她欣慰地笑了笑，抱住池沐。
这事太疯狂了，连她也没想到自己能有如此勇气。她必须要这么做，而且必须要做成功，这样一来，她和舅舅的计划就能推进一大步。
送走池沐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她转过身，看见邹和尘就站在巷子的中心，离她不远也不近的距离。他凝视着她，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了一般，深黯的眼底充满愤怒。
“你……”她呼吸一窒，怔怔地看着他。
“不许去。”他的声音沙哑。
她别过头：“不行。”
“戚云思，我和你说过，别这么幼稚。”他压抑着怒火，尽量把语气压得平静。
他第一次叫她的全名，她的身躯一颤，呼吸加重了几分。
“邹和尘，池沐不该过这样的人生。”
“那是她的人生，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别多管闲事成吗！”他的声音高了几个度。
“有关系！我今天能救她，我明天就能救更多的人！”她双眸充斥泪水，哽咽，“她们都不该过这样的人生，她们想走，这里对她们来说就是地狱。”
“池沐她现在有机会逃啊邹和尘，为什么你们都要绑住她的双腿，去斩断她的人生？”
忽然间，那抹白色又钻进了他的大脑，他的头就像被一根根钉子钉进去一样疼……
那晚他喝了很多酒，迷迷糊糊躺在床上，他愣愣地看着天花板的灯，视线逐渐模糊……
“妈！妈你要去哪？”
“阿尘、阿尘，听话，别叫，妈妈出去办事，很快就会回来的。”
“妈我好饿，你还没给我做饭。”
“听话儿子，妈妈回来就给你做饭。”
“我不要！我现在就要吃！妈你别走！”
“你这孩子，快放开妈妈，妈妈真的有事。”
“你们娘俩大吵大闹什么？”
“你穿着这样干嘛？你要去哪？”
“我、我没有。”
“你又要跑是吧！biao子！你那情夫搁外边接应你是吧！”
“我没有！我真没有！别打我，求你了！”
“爸你不要打妈妈！爸！”
……
“听说这娘们想跑，被邹炬打死了。”
“活该嘛这不是。多亏和尘那天吵吵闹闹，否则那女的真跑了，邹炬面子往哪搁？”
“啊啊啊啊啊啊！”
“这小孩怎么还咬人啊！野种！”
“小心你爹打死你。”
“抱歉抱歉，我家小孩皮。”
“老子抽死你，你个小混蛋！”
那些他深夜从来不敢回忆的片段，此刻就像潮水一样涌进了他的大脑。
他想起来了啊……那天他被揍得爬不起来，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骨灰被装进了垃圾袋，被埋进了前院的树底下。
他双眼猩红，他挣扎，嘶吼，所有人都当他是空气，所有人都在辱骂他的母亲。
那是一个无能为力的年纪，他的7岁。
……
“我托裁缝铺的老张给你缝了件嫁衣，费钱玩意，结婚还要穿红衣服。”池父将所谓的“嫁衣”丢在她身上。
这不过是一件用各种红色的破布缝缝补补的一件烂衣服，颜色不均，纽扣也歪歪扭扭的。
她心生委屈，说：“爸，我连一件正经衣服都不配吗？”
“配？你这一年把老子脸都丢尽了，还和老子谈配不配？”池父挥起拳头，但是又想到女儿明天结婚不能一身伤，只好忍下来。
他凶狠地瞪着池沐，警告：“你嫁人之后好好相夫教子，别老是回来，受了点巴掌也忍着，你注定是这命。”
他说完就摔门而去。黑暗的房间里，只剩下她的哭泣声。
失望与绝望笼罩着她。到了最后，爹还是不愿意给她一个好眼色，爹还是觉得她是累赘。这样所有人都嫌弃她的地方，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别哭了，准备行动。”戚云思从床底爬出来，眼里是愤怒的余温。
她第一次感受到，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恶意。这样的恶意令人绝望，足以摧毁一个人，但是还好，池沐要脱离苦海了。
池父跪在观音佛像面前，虔诚地上香。
“观音菩萨娘娘，保佑明天一切顺利啊，否则吴老头会砍了我。保佑池沐为我们池家挡灾……”就在这时，佛龛的烛光被风吹灭，周围顿时暗下来。
池父咽了口口水，额头渗出冷汗，他的心突突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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