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因为她有个女儿。
难怪她对自己那样好，阿土躺在柔软的床上，心想她没有女儿，自己没有妈妈，她俩真惨。
一放松，四肢的酸痛、胸口绵密的钝痛和脑中刀割般的刺痛向她侵袭而来，算起来她已经有七天七夜没有好好休息了，眼皮越来越重，阿土渐渐闭上双眼。
夜里，她还做了一个梦。
梦见家里的那栋土房子落满了雪，被云雾环绕着，她从空中飞下去，仿若一把滑行的小伞。
她伸手拨开屋子上的雾，看到了熟睡的父亲，看到了正在写作业的哥哥，看到了院子里洁白、粉红和淡紫的樱花镜，它们在雪色的映照下散发着莹润的光芒。
一切都很美好，就好像父亲没有去世，哥哥也还在身旁，而她仍旧是天真快乐的小阿土。
第二天清晨。
“出发咯。”屠野笑着启动飞舟。
阿土倚在窗边，愣愣地看向飞舟角落。
那里放着她的青拂刀。
锄刃上的污泥已经被清洗干净，锄头木柄上那些经年累月留下的刮痕和污垢也消失了，通体锃光瓦亮的，跟新买的一样。
应该是屠野洗的。
她收回目光，将手里的糖纸一点一点展开。
糖纸是浅绿色的，阳光穿过它时，会清晰地看到糖纸上面有一些金黄的叶子，一片连一片，看似混乱却别有一番童趣。
她很喜欢。
“好吃吧？这个是抹茶味的。”屠野歪着脑袋向她邀功似的说道：“是不是比昨天那茶好吃？”
“嗯！”阿土将糖塞到嘴里，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这个，好甜。”
“对了，我给你买了台新的星脑，今天回去就可以拿到了，你……”他扭头看去。
阿土躺在座椅上好像在睡觉，眼皮上有几条细细的粉红色的血管，在阳光下极为明显，她的嘴巴鼓鼓的，腮帮子时不时动一下，宛如一只晒太阳的小猫，慵懒又嗜甜。
他盯着她看了约莫四五秒，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默默挪开了视线。
阿土压根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闭着眼睛感受暖暖的光落在眼皮上，伸出手指戳着袖口的两个圆纽扣，来来回回戳了四五下，才满意地睁开眼睛。
这是屠野给她买的新衣服。
从小到大，除了爸爸和哥哥，从来没有人给她买过衣服，这是第一次，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给她买了衣服，给她糖，帮她清洗锄头，还帮她寻找哥哥。
是了，将来就算屠野要杀人放火，上刀山下火海，她也在所不辞，他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哪怕叫她死，她也去。
穿上新衣服的阿土再不怕弄脏飞舟的座椅，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她打开那台老旧星脑，仔细阅读屠野发来的资料。
丽奥诺拉星多岛屿，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岛屿无数，灵兰岛原本是其中一个很不起眼的岛屿，虽然现在人迹罕至，但在很久以前，这个地方也是热闹非凡，前来游历和观光旅游的人不在少数。
“这里为什么人迹罕至了？”她疑惑地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屠野闻言立马将飞舟设置成自动驾驶，欢快地跑到她身边来，若说他这个人有些什么爱好，替人解惑就是他最大的爱好。
“要想给你讲清楚这段历史，我必须得从宇宙大爆炸讲起了。”他清了清嗓子，瞥一眼横躺在两个座椅上的阿土。
她在盯着手腕上的星脑看。
那台星脑是天枢星几十年前就淘汰的老款式，腕带已经磨损得发黑，屏幕中央有几道长长的裂痕，里面都是灰，偶尔还会剧烈闪屏，就这么看了一会儿都看得他眼睛疼。
“你关掉吧，我给你讲。”他指了指她的手腕，“那个很伤眼睛。”
阿土乖乖关掉星脑。
屠野还在想从哪里开始说才好，垂眸便见着她一会儿将那张绿色糖纸展开，一会儿又折叠起来，两只圆圆的眼睛专心地盯着糖纸，好似在研究上面的花纹图案。
“我这儿还有，这颗是树莓味的。”
他将糖递过去，少女从他指尖将糖拿了起来，两根手指捏着圆圆的糖果玩。
屠野动了动手指，干咳一声，道：“星际迁移你知道吧？”
“嗯，知道。”阿土的目光还在那颗糖上。
“天枢星作为星际迁移的第一颗星球，文明、政治、经济和军事都领先联邦一大截，尤其是当时的中央军校已经建成四年，为数不多的军校生们毕业后立刻投身到其他星球，为后续的星际迁移斩杀异兽，清理出安全区，但这远远不够。”
屠野说的是星际迁移的历史，这不是什么大秘密，甚至算得上是家喻户晓。
当初，位于银河系猎户座旋臂太阳系第三环的母星因物种基因发生大融合，导致异兽猎杀人类的灾难爆发。那时大约有四十亿的母星难民分批迁移到渐台三衡星域的二十四颗星球。这二十四星球联合共同辖治，才形成了如今的联邦。
受科技限制，当时母星制造的星舰载客最高容量为五百万人口，后面采取了空间折叠技术，最高容量提升至三千万，可难民高达四十亿，只能被迫分批次进行星际迁移。
第一批迁移的科学家和武装力量抵达天枢星后，立即建立社会秩序，并逐步向外探索渐台三衡星域，中央军校在这样的背景下应运而生。但，如屠野所言，为四十亿难民开垦安全区的军校生数量很少，甚至还远远不够。
丽奥诺拉星作为第二次星际迁移的星球，必须要分担天枢星清除异兽的艰巨任务，也需要大量受过正规训练的新鲜血液来维持联邦混乱的秩序和岌岌可危的未来。
第二所军校灵兰·克里斯就此而生。
“谁知在修建第二所军校时，灵兰岛忽然发生了多起异兽杀人事件，数名工人丧命于此，多个建筑机器人在这里无故失灵，至今也没有找到原因。”屠野的声音压得极低。
他讲故事的能力极佳，阿土慢慢坐起身，目光炯炯地看他，两只眼珠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变成了浅褐色。
呃，有一只是淡红色的。
“你那只眼睛真的不疼吗？里面的血怎么样了？阳光刺不刺眼？”屠野指着阿土眼里的那滴血，干脆将玻璃的透光性调到最低。
阿土缓缓摇头，其实是有点疼的，但完全可以被嘴里那颗树莓糖果酸甜的清新味道压住。
“后来呢？”她好奇地追问。
“后来啊，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屠野故弄玄虚，卖了个关子，迟迟不说话，就等着阿土充满求知欲的眼神。
果然，她那双低垂的丹凤眼扬了起来，目光如炬地注视着他，淡粉的嘴唇开开合合，传来一股甜腻的味道。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她伸手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胳膊，“你快说呀。”
屠野开心了。
讲故事嘛，就得要这种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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