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
孟商站定，确认自己没看错易拉宝上“婚前医学保健服务点”几个大字后，一贯冷峻的脸上，表情竟成了一言难尽。
细看有种古早迪士尼动画，石化再斑驳的碎裂感觉。
“不是达成共识了嘛。你不介意我奇怪的原生家庭，我也不介意成为完成长辈心愿的工具。大家看上去都很忙，难得凑到空，干脆抓紧时间把该做的都做了。”
孟商看看字再看看姜若淇，欲言又止：“你说的该做的，是指婚检？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姜若淇眨巴眨巴眼睛，看孟商这反应，只得继续解释道：“说好至少维持三年正常的婚姻，那正常夫妻结了婚也是要履行夫妻义务的。那既然我们都是长期且合法的性/伴侣了，大家都是成年很多年的人了，做个检查都放心一点。”
“而且我查了，婚前检查是免费的。”
孟商语塞，让他犹豫的当然不是这个。
“还是说……”姜若淇忽然意识到什么，上下扫视了孟商几圈，视线定在腰腹位置，不觉蹙起了眉，“难道你…是有什么不太方便说的问题？”
姜若淇为着孟商的面子，换了种比较含蓄的说法。
但孟商听懂了暗示，剑眉紧蹙，狭长的眼眸死死盯着姜若淇，几乎一字一顿：“我没有你想的那方面问题！”
声音其实不大，但周末来做婚检的小夫妻不少，乍看见一对在路中间拉拉扯扯，还是引得不少人好奇回眸。
“啊~”姜若淇按住孟商的胳膊，掩饰地应了声，心想着不是那方面的问题就好。
不过悬着的心，还是只放下去一半。
先前聊天问的多涉及家人，感情生活姜若淇确实没细究。
一是孟商那段有名的高中恋爱她早有耳闻，二是大家都到了而立之年，有几段感情经历无可厚非。她自己掰手指头数都有几个前任，也不介意孟商存在一些意难平或者情伤。
毕竟好感是有，但目前价值远胜感情。
只有一点，婚姻期间出轨她不能接受。
姜若淇试探：“那是有别的什么顾虑嘛？比如你有…不想结束的固定床伴？”
孟商半阖眼眸，长长叹了口气，有种心终于死了的感觉。
他就不该让姜若淇张嘴说话。
明里暗里，周遭四处，多少人正看着呢。
孟商平复完自己，再组织好语句，刚要张嘴，姜若淇却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紧接又道。
“刚才没问清楚。但如果你现在还有床伴，那我们的关系可能要重新考虑一下。我是不能接受三个人……”
“我没有！”
想好的话一句没用上，但这回孟商声音确实大多了。
门口空间本就不大，姜若淇又实在口无遮拦，来来往往的人只要听上一耳朵，都会控制不住八卦之心。
一个个过往的路人，看似目不斜视，实际耳朵都快掉地上了。
孟商这会儿更是，表面的冷峻儒雅褪尽，恨不得立马抬手捂上姜若淇这张嘴。
他太阳穴那根筋直突突，抬手按了按眉心，试图解释到自己的犹豫：“我没有床伴，也没有不愿意婚检。我只是……”
姜若淇等他的答案。
孟商回望姜若淇的眼神，半晌才尴尬挪开：“算了，不重要。我们进去吧。”
“诶……”
姜若淇自然是不满意这个答案的，只是孟商反客为主，握着她的小臂往里带。距离一时拉进，两人半个身子重合，距离之近，都能感觉到彼此身上的温度。
不过姜若淇还盯着孟商走神，固执地仰着脑袋锁定他优越的侧脸，都快走进大门才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不想回答就当听不见好了。”
“你跟你前女友有没有……”
“没有！”
“啊~”姜若淇再啊一声，垂下脑袋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笑，“所以还是处/男哦。”
孟商干脆不走了，呼出口气，站定看她：“姜若淇。”
“好好好，我不问了。”姜若淇妥协，拽着孟商的大衣袖管扯了扯，意思求和，“快走吧，上午搞定，还赶时间呢。”
孟商觉得太阳穴更疼了，她到底在赶什么时间？
见面的第四次，孟商对自己未来的婚姻生活尚一片茫然。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姜若淇想，自己就真的会被她随便“玩弄”。
就譬如现在，自己坐在检查室外等她，又从宣传工作人员手里，签字领取纪念品。一个钥匙扣和两盒计生用品，很贴心，贴心到孟商想直接扔进垃圾桶。
他还是没想明白，自己不过是今夜班下班，和姜若淇吃了个早饭。吃饭时了解清楚双方的家庭情况，决定安排领证。
分明她没有追问往事，可自己又好像什么都说了。而且一转眼，自己就窘迫地坐在了这儿？
“等你老婆出来帮我们拍个宣传照好不啦？这么标志的小两口，要是挂门口橱窗，这一看就很能拉动结婚率啊。”
宣传工作人员是个退休了的本地阿姨，见孟商一个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职业收入，家庭户籍，要不是还记得这里是婚检中心，估计都准备给他再介绍个对象。不过人还是热情得过分，孟商不拦着怕是还能多拿两盒纪念品给他。
“我一会儿问问她。”医生的职业习惯，孟商表现不出热情，但事事有回应。
老阿姨心满意足地拍拍孟商的后背，转而奔向后排另一对等结果的小夫妻。
她一离开，剩下孟商面前的小桌子上两盒套和他面面相觑。难得，令孟商舒适的寂静，会让他更加无措。
他倒不是因为这东西本身尴尬，正常的计生用品，医院里部分检查需要，早年也有免费的领。
就是……
他叹了口气，骨节明晰的手抚上正方体的盒子，圆润的指尖捏着边角拿起。孟商垂眸研究了一下花花绿绿的盒体，是年初的生产日期，看样子这年头愿意结婚的人是真的不多。
孟商指尖用力，原本红润的指尖开始泛白，显然对这东西有些头大。
你说把它藏起来吧，万一被姜若淇发现，简直有口说不清。就这么大咧咧放着，好像也挺奇怪，像他在暗示姜若淇似的……
尤其是刚才一番意味深长的调笑，孟商看这两盒安全套，简直像在看自己贞操的红盖头。
姜若淇从诊室出来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孟商衣冠楚楚，浅色的高领毛衣外是深色的毛呢外套。便是在室内外衣也没脱，整理得依旧挺括有型。
他看东西时一向专注，凝神细看，逐字逐句，研究不透便会不觉皱起眉。姜若淇觉得他看病人检查结果时，应该也不外乎是这副模样。
很严谨，很正派的孟医生。让人生不出亵渎之心。
当然，前提得是他手里拿着的不是安全套。
孟商眼前一暗，顺势抬头，就见姜若淇抱着衣服正站在他面前。视线没看向他，而是顺着他手里的东西歪了歪脑袋。
当场抓包，孟商匆忙放下，简直绝望。
姜若淇却已经在这会儿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和桌面上的东西平视，凝神打量没看出不对，这才又仰头看他。
“你在研究什么呢？尺寸不对？还是味道不喜欢？”
“是这里发的…纪念品。”孟商竭力控制声音，听来还算清淡，可实际陡然上扬又落下的语调，早就将他的情绪变化曝光。
“我知道，之前搜过的攻略有提。我还说呢，要是检查结果出来都没给，就过去问他们要。”
孟商：“……”
他从座位起身，握住姜若淇的小臂把人捞起来，按在自己坐的位置上，声音幽幽：“要这个干什么。”
这说的倒是，进口货都有不安全的，她不是质疑国产免费领的她也不敢放心用。
姜若淇想了想还是答：“来都来了嘛。”
行吧，这是把婚检中心当打卡地的。
“那东西我放起来了啊，你别偷偷不好意思了。”
姜若淇带了个小包，两个巴掌大。通常情况下只能起到一个装饰作用，但这会儿倒是正好能拿来装她的纪念品。
孟商狡辩：“我没有不好意思。”更没有偷偷不好意思。
姜若淇了然点头，她知道孟商皮薄，姑且敷衍几分，给他面子。
算了，孟商放弃挣扎。
不过以防姜若淇再次口出狂言，他决定把敏感话题扯远点：“接下来去哪儿？”
姜若淇抱着衣服起身：“我们出去说。”
等待区零零散散坐了不少人，确实不方便说话。
孟商跟在姜若淇身后，走出婚检中心大门，脱离暖空调的庇佑，迎面就是一阵凛冽的穿堂风。
他见姜若淇还抱着衣服，忍不住提醒：“外面凉，外套先穿上。”
姜若淇点头站定，把包挎上手肘，再低头从厚重的外套里找衣领。也不知孟商这人是怎么理解的，竟接过她衣服抖开，示意她伸手。
姜若淇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伸手，态度自然又熟稔地说道：“我刚才问了一下，说婚检结果估计等30分钟就能出来。现在是…上午11点。至于接下来做什么，我想先征求一下孟医生的意见。”
衣服穿上，两人站位重叠成一人，而孟商就站在姜若淇身后。她忽然转身，向前半步，一人低头垂眸，一人抬眼仰视，距离近到能从对方眼里看到自己。
“什么？”孟商呼吸着姜若淇木质调的香水尾调，不懂她忽然的郑重。
“理论上我们来得及今天去领证，所以你考不考虑今天就和我去民政局？”
“你不打算再犹豫一下吗？”孟商觉得这着实有点太快了。
姜若淇一个姑娘，和他姑且算协议结婚吧，总之怎么都不会是他吃亏。原本孟商是打算先带姜若淇回去看看外婆，即安抚了老人，也给足她时间可以后悔。
在他看，和亲人的问题一切都可以商量，姜若淇不必一时意气用事，非要找个人结婚解决。
“为什么要犹豫？”姜若淇反问。
她确实有点选择恐惧，但得分事。譬如和孟商结婚，这就不属于她犹豫的范畴。
而且她为人倔强，决定了的事只有抓紧时间推进，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更不理解孟商说的可犹豫的点在哪儿。
孟商想了想：“比如再观察观察我是不是可靠？你刚租的房子还没住满一个月，现就结婚要搬到我哪儿，两个月的租金岂不是付得很亏吗？”
孟商一本正经跟姜若淇解释，姜若淇听着却觉得好笑，她估计孟商是觉得她一时上头，生怕她做出必然会后悔的决定。
奔着相伴一生去的自然要慎重，可姜若淇又不是。她只想解决现在的困境，顺便找个身家清白的排遣寂寞。
既然这个对象是孟商，哪怕扔掉几年时间，她想自己应该也不至于后悔。
“要是没有确认你足够可靠，我是不会找你谈结婚的。所以浪费时间继续观察，是个很没必要的步骤。我做事不喜欢堆在手里，遇见了就解决，不会犹豫更不会后悔。”
“至于房子…租着又没事。我在新海就一个人，万一以后跟你吵架了，也能有个自己的地方去，就当回娘家了。”
姜若淇把话说得半真半假，垂下眼睫，纤长的睫毛投落一片阴影，显出少有的柔软，令人尤其生怜。
孟商看着听着，心口随之一酸，隐隐感觉不是滋味，不知不觉间又皱紧了眉。
从她的态度，应是和家人关系并不亲近。小时候被母亲一个人带大，少年起却求学港城十来年，最后落得两边都不亲近，
“我开玩笑的。”姜若淇看孟商的反应，赶紧开口解释，她最怕被人怜悯，显得很是矫情。
“租的那个房子确实不是什么问题。我不缺那点租金，往后两边的长辈过来探望也有地方小住，不会影响我们的私人空间，挺好的。”
“而且你刚给同事介绍了生意，转眼把人拐走当老婆了说要退租，那不是耍人家玩嘛。”
孟商沉默片刻，又确认一遍：“真的决定了？”
姜若淇眯眯眼睛：“明明是你在犹豫吧，还想把锅甩给我？”
确实有点。
但…算了。
孟商呼出口气，彻底妥协：“那我们先回去一次，我得去拿户口本。”
他不是新海本地人，不过毕业后通过引进政策把户籍落在了现在买的房子里，自己单独一户没有拿不到户口本的烦恼。
就是不知道姜若淇是个什么情况。
她之前久居港城，父亲也算港城人了。不知道户籍在哪儿，户口本在不在身边。
姜若淇没说，孟商便也没问。他相信姜若淇能开这个口说去领证，肯定是已经准备好了的。
“孟医生一定是工作忙碌，没空上网吧。”姜若淇眉眼一弯，像是就在这儿等着，“今年五月开始，内地结婚领证只要身份证就可以，用不着户口本了。”
“便于陷入爱河，脑袋一热的小情侣们大踏步迈进婚姻的围城。等脑袋冷静下来想后悔的时候，为时已晚，就没那么容易拆伙喽。”
姜若淇双手一合，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她的观点输出。她的视线对上没什么表情的孟商，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眼珠一转，连忙讨好起孟商。
她是真的很怕这个本就在摇摆不定的人，听了她的话后加速冷静，更加毅然决然大步倒退出已经踏进去半只脚的围城。
“当然了，我们，就不是那么塑料的关系。这种改革只是方便我这种，想和爹妈先斩后奏结婚的。”
那也没好到哪儿去吧。
孟商失语，话听到这儿，他又想到自己同样被蒙在鼓里的父母长辈，脑袋里忽然很不切题地冒出“私定终身”几个字。
不过姜若淇没给他太多时间去揣摩明白这种诡异的禁忌感，很快又开了口。
“不过，我也是挺期待你能头脑一热，跟我先婚后爱的。”
孟商：“……”
他就知道。姜若淇一张嘴，自己半句话都说不出，只有配合的份。
“三十分钟出结果，先去吃个饭？”孟商很老派地看了看腕表。
姜若淇踮脚，伸手拉下孟商抬起的手腕，狐狸眼亮晶晶的：“不是很饿，先去拍照可以嘛？我有预约～”
没什么攻击性的样子，某一瞬孟商觉得伏在他手边的人，几乎能幻视成家里那只眼睛一样圆圆的粘人猫。
当然，姜若淇不是傲娇的猫，她是诱着人一步步走进圈套的狐狸，把人气得牙痒痒却又舍不得对她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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