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毓露微微一颤。
她听得出他话语中的威胁之意。
“你怎么就是不明白？你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他的眼中带着笑意，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我知道你在乎什么，知道什么是你的软肋。”
“将所有的积蓄都给了那两个丫头，还她们身契，放她们自由。”穆衾寒将她的发梢缠绕在他指间，轻轻把玩着，“你对她们真的很好，想必也希望她们能平安健康地度过余生吧？”
最后他将话挑明：“你若是敢自戕，我立马让她们去地下陪你。”
沐毓露不说话了。
她真的是一句话都不想再同他多说。
穆衾寒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将她这个反应理解为顺从，然后满意地起身离开了房间，紧接着侍女们低垂着眉眼鱼贯而入，替沐毓露更衣洗漱。
沐浴完毕，换了一身衣裳，马上又有府里的医者前来为她上药，将所有的伤口都处理完毕后，已经到了深夜。
沐毓露驱散了所有的下人，送来的膳食也一口都没有动，直接躺倒在了床上。
她早就疲惫到了极点，此刻可以好好休息了，却又怎么都睡不着。
三州堇璱的身影不断地在她的脑海当中浮现，她一会儿想起前世他提剑将她从一群山匪手中救下的情形，一会儿又想起今生初见时他独立于高楼月下的模样，最后脑海中的画面停在了他送她回沐府那晚，她突然伸手摘下他的面具，而他别扭地将脸微微侧到一边的瞬间。
那一刻她心中生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他简直太美了，这样美好的一个人，像是在温室里养大的一朵花儿。
可他偏偏不是。
他在七岁那年就进入三州阁，在此之前过着在市井中流浪的颠沛生活，在此之后他成为了所谓天下第一的高手，过的却又是每天刀尖舔血的日子。
她的心脏一阵一阵地抽搐着疼。
她抬手抚上心口，努力安慰自己，以前那么多的危险他都挺过来了，这一次他一定也能化险为夷。
他承诺过要来找她的。
她不相信他就这样死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她就这样睁眼到了天明。
次日一早，侍女们前来为她梳妆，见到桌上的饭菜一点都没有动，也没人多说什么，只是很快地将这些菜都撤了下去，然后换上了一桌新的饭菜，还恭恭敬敬地将碗端到了沐毓露的面前。
看着她们熟练却不带丝毫感情的动作，一个个机械得仿佛提线木偶，沐毓露气笑了。
她也不说话，只是抬手将端到面前的碗轻轻一推，那些侍女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们倒也没有多做纠缠，默不作声地又将碗放了回去。
沐毓露梳妆完毕后哪里也不去，就在窗前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地坐到了正午时分。
中午那些侍女再次鱼贯地进入正院，手脚麻利地将早已凉透的饭菜收下去，然后又将新的饭菜端了上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们再次垂着头无声地退了下去，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要不是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沐毓露真的要以为方才那些人都是她产生的幻觉。
这就是王府里的规矩么？
她突然想到，王府的规矩尚且如此，宫里的规矩只会更甚，怪不得穆衾寒疯癫成那个样子，要是她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她八成也得疯。
她就这样继续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着。
她的思绪不能停下来，脑海里必须不断地思索些什么，否则她就会想起三州堇璱，想起他最后望向自己的表情。
她不能回想那个表情，否则她真的会疯。
转眼间黄昏已至，消失了一天的穆衾寒再次出现在了正院。
他身后跟着一大群人，其中两人手里拎着食盒，一进屋就开始忙着布菜。
穆衾寒走到她身旁停下，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开得繁盛的花儿，开口第一句话竟是用很家常的语气向她解释：“今日朝中有要事，我在宫里待了一天，没能抽出时间好好陪你。”
他抬手抚上她的肩膀，然后轻轻一握，“听说你今天一天都没有吃饭？”
沐毓露始终背对着他，没有回头，也不肯说话，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沉默地坐着。
穆衾寒也不生气，只是自顾自地道：“没关系，想必是府里的厨子不合你的胃口，我回来时特意将杨大厨从天下第一楼请来，让他专门给你做了几道菜，你来看看有没有胃口？”
听到杨大厨三个字，她终于有了动作，转过头望了一眼桌上的菜，确实都是杨大厨的招牌菜。
沐毓露将目光移到穆衾寒的身上，毫不客气地与他对视。
他分明知道她吃不下饭的原因是什么，却还要将杨大厨从天下第一楼带到王府来。
这是什么意思？
拿杨大厨威胁她么？
穆衾寒读懂了沐毓露目光里的质问，也就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颇为欣慰地抬手抚了抚她的脸庞，“你一向都很聪明，那就不要再让我多说什么了，来吃饭吧。”
沐毓露愤然站起身来，狠狠地剜了穆衾寒一眼，脚步虚浮地朝饭桌走去。
一旁侍候她吃饭的侍女连忙帮她将椅子拉开，待她坐下之后又恭谨地将筷子递给她。
穆衾寒恍若无事地在她对面坐下，轻声细语地道：“你饿了两天没有吃饭，我让人熬了一些粥，你少喝一点，先暖暖胃。”
他的话音还没落地，一旁的侍女就连忙动手给沐毓露盛粥。
穆衾寒继续说道：“这两日的厨子伺候得不够尽心，没能做一些让你有胃口的菜，我已经命人把他们拖下去各打五十大板了。”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只是在很随意地说一些家常话，却是在谈笑间就决定了旁人的生死。
各打五十大板，人不死也得残。
沐毓露没有想到她只是不吃饭而已，居然就这样连累了几条人命。
她还没有开口说什么，她旁边的侍女却是微微一颤，不小心将手里的粥碗摔到了地上。
那粥洒在地上还冒着滚烫的热气，也不知道她失手摔了碗是因为粥太烫了，还是被穆衾寒那番话给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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