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甜签的阳光医院，是一家本地有名的私人医院，它只服务高端人群，要求就很高，成绩好，业务熟，还要长得周正，正所谓的，花了钱要的就是舒心，当然要养眼。
它的重点科室是两个科，产科和内科。
产科从你进去那天起，住的都是三室一厅，产妇一室，家属一室，医生护士一室，你的专职医生就陪到生产完，休养好，送到他们连锁的月子中心。
内科，给有权有钱的人进行诊治和服务，他们来这里，主要的目的不是看病，而是疗养，服务他们的人，漂亮温柔脾气好，才是主要。
护理部主任扫了田甜一眼，“内科，试用期三个月。”
田甜暗暗庆幸，一来就去了她最想去的科室，想过换科室的种种理由都用不上。
护士长杨姐看看田甜，戴着口罩的脸上，露着一双有些阴冷的眼睛，“你就跟着我吧，先做一些基础的护理，再做治疗。”
“好的，护士长。”
“以后就叫我杨姐。不能迟到早退，不能对病人大声说话，更不能吵架，吵架只一次就开除解除合同，病人提出的任何要求，必须完成，完不成的向上级报告……”
田甜的屈辱感慢慢往上升，堵在喉咙，又生生咽了下去，我堂堂护理本科毕业，是要跟着医生行走在诊疗、抢救室、手术室，成为医生最得力的助手的，可我来到这里，提供我的笑脸，不知读这个护理本科来，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它的意义，就是我能正大光明理直气壮地站在这里。
抬起头，对着杨姐乖巧地一笑，“好的，杨姐。我会把病人当祖宗伺候。”
“你今天自己看一下科室的分布，熟悉药品器械的摆放，然后去给5号病房的病人剪一下指甲。”
“剪指甲？”
“对，晚上还要给他们洗脚。”
田甜又咽了一口气，深深抿了抿嘴。
杨姐看到她的不情愿，冷哼一声，“试用期做不了可以走，合同签了，要走就没这么容易了，要赔款的，所以，提前想好哦。”
田甜摇摇头，“只要给钱，我什么都能做。”
杨姐眼里的蔑视一闪而过，又是一个为了钱的主，挥挥手，“去吧。”
田甜不愧是当时班里不论是理论还是操作都得第一的学生，不到一个月，科室业务就很熟练，这本就没有什么大难度和精细的操作，最主要的就是打针穿刺，田甜早在学校里用兔子，用小白鼠，用自己，练了个溜熟。
杨姐看她在一个枯瘦老人的手背上，一针见血，又是欣喜又是惋惜，“你来这里，真是可惜了。”她本该站在手术台上，成为医生最得力的助手。
正式签约后，田甜开始独立负责病房，每个病房里的病人，都是护士一对一的服务。
1病房来了个老病号周董，虽然每天给出了两倍的工资，还是没护士愿意去一对一。
护士长扫了一眼，“一个班可以补休一天。”还是沉默着没人答应。
田甜看大家都不愿，缓缓举起手，“我去。”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杨姐看了她一眼，“这是一个HIV感染病人，注意做好防护，手套戴两层。”
田甜在心里骂了句狗屎，原来如此，艾滋病人。
周董看上去是个很和善的中年男人，一家互联网公司的老总，受够了去公立医院的排队和一堆病人挤一起，他来阳光医院做了签约，每一次来，都能享受极致便利的服务。他自己也知道，能来服务他的护士都是受命而来，或是新人，对来的人，都给予善意的微笑。
今天这个看来也是新人，有些紧张，技术却不错，穿刺只用了两次就进去了。
姑娘抬起头，戴着口罩和帽子，只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
周董对她笑笑，“才来的。”
姑娘点点头。
“叫什么名字？”
“田甜。”
“这几天就是你照顾我了？”
“是的。”
“那，辛苦你了。”说着伸出另一只没打针的手，指指床头的黑皮包，“帮我拿过来。”
田甜伸手拿过递给他
“帮我打开里面，里面有个信封，拿出来。”
田甜照着做了，周董笑笑道，“这个给你，这几天辛苦你了。”
田甜顿了下，早听说这里的病人有一部分出手很阔绰，如果你照顾得好了，会有小费拿，想不到自己这么快就轮上了，只是，才第一天啊，不敢收，她伸手递过去，“谢谢，我不能收，照顾你是我们的职责。”
周董嗤一声笑了，“小姑娘，这是可以的，你问问你们护士长。”
护士长看她拿着信封过来问，打开信封抽出钱来数了数，递回一半给她道：“病人给的小费，科室一半个人一半，只是，这个病人重没给过小费，出手就这么阔绰，你真是幸运啊。”
一声洪亮的声音响起，“老杨，我又来啦。”
一个高高壮壮，挺着油肚，红光满面的男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个小年轻人提包打杂。
护士长站起来招呼道：“哦哟，张总，又来照顾我们啦。”
张总嗨了声，挥挥手，“是你们照顾我啦，老规矩。”
“好，住2号病房，做个体检，挂三天的免疫球蛋白。”
张总伸手拍拍护士长的肩，护士长轻轻做了个避开的动作，伸头向里面喊，“小白，张老板来了，来送去病房。”
张总挥挥手往里走，“不用带，我自己去，给我挂上针水就可以。”
田甜站在桌子后面，用手紧紧抓着桌沿，稳住颤抖的身体，白姐带着病人走了，护士长转过身想坐下，才看到田甜脸色苍白，冷汗直流，身体发抖。
护士长慌忙扶着她，“你，你怎么了？田甜，你怎么了？”
田甜听到呼喊，艰难地说了句，“低血糖。”
护士长冲到治疗室，敲了两只高糖跑回来灌进田甜嘴里。
田甜咽下糖水，咬咬牙睁开眼，大口呼吸了几口气，脸色微转。“我，我去休息一下就好。”
护士长扶着她，“走吧，我送你去休息室。”
田甜摆摆手，“我自己去就可以，不用。”
她拖着虚软的脚步，强撑着挪进休息室，反手关上门，摘下口罩，深呼吸几大口气。
他出现了！这么快他就出现了。她收集了有关视频，报刊，对着这张脸看了无数次，那双阴狠的眼睛，那张肥厚突出的上嘴唇，早已印在脑海象烙印一样。本市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张大豪的脸，就这样子出现了。
田甜冲到洗手台，接了几把冷水泼在脸上，摇摇头，‘田甜，你等的不就是今天嘛，只是见到他你就怂了？以后的路你还想不想继续？想想你的姐姐，那个从六岁开始就护着你罩着你像母亲一样的姐姐，在那冰冷的泳池里泡了一夜。’
田甜咬咬嘴唇，强制自己镇静下来，对着镜子里苍白的脸笑笑，“田甜，从你走进这里的那天起，你就不是以前的田甜了。”她甩了一下头，从容走出休息室，对着忙完工作来看她的护士长一笑，“我好了。”
“你去配药室整理一下药品，近效期药品清理出来。”
来到配药室，只见白姐拿针水的动作很大，看上去像是在发火，敲敲打打。
“白姐，你怎么了。”
白姐哼了声，回头看看周边没人，才轻声说道：“你不知道，这个张老板，又啰嗦又抠，点点滴滴都不行，事情多得很，几乎不会给小费，铁公鸡一毛不拔，最过分的是，最爱揩油。”凑到田甜耳朵边道：“你没看见，护士长的便宜都占，人家老公可是在政府部门上班的，他都敢。”
“那，你不是有点危险。”
白姐一耸肩，“我是科室最老最丑的，所以呀，老杨才点名让我去啰。”
“白姐，哪有这么夸张啦。”
白姐哼了声，“他也不敢惹老娘，老娘的老公是打拳击的，一锤打扁他。”
田甜走进2号病房，“白姐，你这里还有棉签吗？给我一包。”
白姐正弯着腰找血管，头也没抬，“走回去拿多远，懒死你了，盘子里有，自己拿。”
田甜自己取了，说了声谢谢，看着白姐打针，拉开口罩喘了几口气，用手扇了扇风，笑了下又戴上，转身出去了。
她这一笑，病床上的张总眼都直了，那小巧的鼻子，又黑又深的眼睛，扑闪的黑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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