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秦国公学。
嬴政坐在枣树下,手捧着简牍,颇为嫌弃的看了一眼正仰着脖子盯着枝头枣子的“蠢弟弟”,没好气地说道:“没熟就是没熟,你再怎么看也不能吃。”
“哦。”受了排喧的嬴成蟜并不着恼,只是收回了黏在枣子上的目光,悻悻地应了一声。
嬴成蟜平素皆以机敏聪慧的形象示人,嬴政也是第一次见到弟弟做出如寻常幼童的行为。
嬴政看弟弟蔫哒哒提不起精神的模样担心自己话说得太重,赶紧往回找补:“你也不要太急了,谚云八月剥枣,瞧日子也就是这二十来天的事了。
“到时我和学中的属吏说,让他们把这棵树上打下来的枣子全送到你那去。”
嬴成蟜的眼睛一下就亮起来了,反问道:“兄长此话当真?”
嬴政失笑:“一两筐枣子而已,有什么当真不当真的。莫非在你眼中,为兄就是那么悭吝小气之人?”
嬴成蟜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兄长误会了。实是公学之内,这棵枣树结出来的果子最大最甜,往年收获之时,总少不了一番争执。”
如今这年月的生产力是嬴成蟜这个拥有两世记忆之人没眼看的。
因为甜味的来源非常有限,选种育种的方式又十分粗放随机,所以但凡遇到点好东西,哪怕是公子王孙,也得各展手段。
而秦国又是一个崇尚武力与竞争的国家,因此公学中这棵枣树产出的归属也逐渐与公学中话语权的多寡挂钩。
嬴政显然是知道其中备细,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不管从前如何,现在这院子是你我住着的,我说给你就给你,若有不服者,尽管来找我。”
嬴成蟜听着自己哥哥的霸气发言,摸摸鼻头,没有吱声。
什么叫这院子现在是你我住着的,明明是他趁着老爹让他离宫开府别居的补偿心理高峰期,大耍无赖要来了这间院落,想着在收获时节来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老哥你是闻讯之后草草打了个招呼就直接拎包入住好吧。
虽然这人情有强买强卖之嫌,兄弟同住一院也让他失去了许多清净的独处时光。
但原本独属于嬴政一人的君王学教导班子也随之迁移,成功吃到小灶饭食的嬴成蟜认为已经能够抵消一切负面影响。
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知足啦。
但是作为君王,不知足才是他们的基本性格。
嬴政很快从嬴成蟜的话音中揪出了他不满意的点:“前番狠狠教训了他们一通,如今我又与你同住,怎么还敢肖想这院中之枣。莫非是见父王命你出宫开府,忘德背恩,再生欺辱之心?”
也难怪嬴政会这么想,实在是嬴成蟜出宫开府的年岁太小了,大大打破秦国旧制。
若非是嬴成蟜去向犯事的公族宣读赦免令,外界都要把嬴成蟜遭受君父厌弃,很快会远谪封地的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了。
嬴政却是通过华阳太后的口得知这是弟弟受了他的影响,不得不配合让路,所以近来对弟弟十分照拂,生怕弟弟被人慢待,受了委屈。
嬴成蟜笑着解释道:“有兄长护着我,就是借他们三个胆也不敢欺辱我啊。
“而且彼辈罪虽为父王所赦,却背负着不孝不友不悌之名,夹着尾巴做人还来不及,哪里敢招摇。”
嬴政被有兄长护着我这几个字取悦到了,小小的勾起嘴角,看了嬴成蟜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只是口腹之欲催人,到时肯定免不了被人讨要。多亏有兄长您的话,这散出去的能少些。”
嬴政挑眉,半信半疑道:“当真有那么好吃?”
“等收了枣子,兄长一吃便知。多的做成枣脯,用来泡茶也别有一番风味。”
“鲜枣与枣脯还罢,只是这枣脯泡茶就不必予我品尝了。
“也不知你这脑中是如何生出这等刁钻想法,居然从蜀地寻得这般苦涩之物,还整日饮用。”
嬴成蟜全当没听见,自顾自提壶将茶水倾注至杯中,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这是他的生活必需品,没人会懂的。
两兄弟同住了几个月,嬴政对弟弟的脾性也称得上谙熟。
人人都夸的好脾气完全是因为在意的东西少,实际上是一个非常执拗的人,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很显然,喝茶已经被弟弟纳入了认定事项中。
嬴政无意在这种小事上和弟弟争执,因此迅速换了话题:“对了,父王赐你的宅邸可整修好了?你打算何时入住?”
嬴成蟜扭头,避开嬴政眼里灼人的目光:“少府丞昨日对我说至多在下旬便可竣工。至于入住,父王恩准我可随时回宫拜见,所以随便收拾点衣物带过去就成。”
嬴政听出来了弟弟话中的避重就轻,但他不打算放弃。
在发出让弟弟离宫开府王令后的第一时间,父王就召见了他,把其中的考量与目的掰开了揉碎了,全部告诉了他。
大秦如今的朝局太稳定了,楚系外戚经过多年发展根深蒂固,还有华阳太后在背后撑腰,拧成一股绳甚至可以同国君掰掰手腕子,这样的稳定是不利于国君贯彻自己意志的。
想要成为一言既出,莫敢不从的秦王,就得效仿昭襄王用范雎而驱四贵之举,引入新的政治力量进行对抗。
只是嬴子楚作为新继位之君,目标实在太大。
刚放水帮儿子攒人情,都得做出让嬴成蟜离宫开府的让步。
相较之下,作为公子的嬴成蟜养点门客,看见中意的再向上推荐就算不得什么了。
商鞅也是通过孝公的心腹景监才获得陛见陈辞的机会的,属于秦国惯例了。
尽管嬴政尚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成为秦王,但与父王深度交流后已经有了继承人的自觉。
怀揣着父王攒下的家底我都能享受的心思,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自己能从弟弟的池子里捞出多少鱼。
因此他推了推嬴成蟜:“蟜弟你五岁时就开始养门客了,我听闻其中多有智略勇武之士,如今开府,不打算再招揽吗?”
旁的不说,就跟在弟弟身边的那个梁茂他就十分眼馋。若非梁茂心眼实,认定了嬴成蟜,他早就想开口讨要了。
可逊梁茂一筹,心眼也比较活泛的总能想一想吧。他可是听说了,不少六国剑客慕梁茂之名前来,甘为弟子的。
心中不打算接茬的嬴成蟜直接来了一个身轻体柔易推倒,顺着力道躺在了榻上,捎带着打了个哈欠,以手掩口遮住大部分表情,懒洋洋说道:“兄长,养门客很费钱的。
“我如今只是离宫开府,还未有实封,全靠母亲接济,养不起太多门客。”
更何况门客可不是什么工资三千的牛马,满足温饱就能获得效忠,想要获得忠诚这件九成九的稀罕物,是需要解决更高层级需求的。
譬如说魏缭是不想让一生所学后继无人,梁茂报偿一饭之恩。
就拿梁茂来说吧,嬴成蟜为了招揽他,光是前期投入就花费了近三十金,是一个拥有百亩之地小地主两代人的积储。
而这还沾了其母韩夫人是韩国公主,省去中间许多关节打点费的光。
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份就不能养太多门客。
孟尝君养客三千,为齐王所忌,身死即族灭,是他时刻用来警醒自己的范例。
生在王侯贵胄之家就是这点不好,明明知晓人心是最禁不住试探的,却又忍不住去试探。
让他离宫开府,既是剥夺他继承权的保护,也是换了形式的试探。
倘若他真的大举招揽门客,搅动朝局,那他很快就会从储士的白手套变成必须除掉的野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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