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僵尸耐力有限,跑不了马拉松。
从江白砚的院中离开后,施黛乘着青青一路回到施府前院,和等候在这里的其他人汇合。
“看样子,我的符箓顶多控制它远行两个时辰。”
宋凝烟抚摸青青的脸颊:“两个时辰,够吗?”
僵尸双目微眯,蹭了蹭她掌心。
“当然够。”
施黛看得很开:“两个时辰,不仅能让僵尸行遍长安城,还可以去一趟周边城镇。单是长安城里的送货生意,就足够赚一大笔钱。”
虽然做不了长途快递,短距离的外卖也挺好,都是赚钱,她不挑。
孟轲也很满意。
僵尸速度快、效率高,最重要的是非常能打,实力远远超过大多数镖师,不用担心被半路劫货。
毋庸置疑,这是妥妥的送货天选之子。
蜷在施黛怀里的阿狸:……
从声名赫赫的凶物,一朝沦为大昭送货员,僵尸它不要面子的吗?
僵尸不觉疲累,青青狂奔这么久,到现在生龙活虎。
被夸得开心,它原地蹦跳两下,嘴角半扬,一副还能大战三百回合的样子。
阿狸:……
好吧僵尸它不要面子。
“至于阿春姑娘,我明日带她去脂粉铺子看一看。”
孟轲笑道:“你与青青离开后,我们讨论出一个好主意。可以让阿春为僵尸上妆,让它们瞧上去与常人无异,走在路上,不会吓到人。”
一加一大于二,这叫组合牌。
等几人商量结束,施黛回房歇息,已是丑时。
阿狸困得眼皮子打架,趴在她怀里半睡半醒,突然听见施黛轻咦一声。
睁眼才发现,施黛卧房的窗口前,落了个纯黑信封。
信封上绘有暗金色繁复纹路,是镇厄司专有的印记。
来活了?
踏着落雪走上前去,施黛打开信封,不出所料,看清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
“明日酉时,镇厄司。”
奇怪。
《苍生录》里,原主没收到这封信来着。
“这叫蝴蝶效应。”
阿狸说:“在原主的人生轨迹里,她今天主动去过镇厄司,领到一个捉妖任务。而你在半路上遇见画皮妖,没踏进镇厄司的大门,和她的经历产生了错位。”
它说罢,遗憾地轻叹口气:“可惜,如果你跟着剧情走,能未卜先知。”
施黛低低应了声,对此没什么兴趣。
在她看来,与其如履薄冰紧跟剧情,吃些“未卜先知”的红利,不如按照自己的喜好,随心所欲来活。
把信纸叠好,施黛进入卧房。
“说起来,”她低头,看向怀中雪白的毛绒绒,“你提到过的灭世之灾,要怎样才能找到线索?”
“近日并无端倪。”
提起这事,阿狸打了个激灵:“过段时间,大昭将渐生异变。你在镇厄司好好干,多关注风声,若有危险,我随时提醒。”
施黛笑道:“没问题。”
大昭在她眼里,如同一幅描绘有万千神鬼妖邪的画卷,诡谲却绮丽。
在镇厄司多见见世面,正合她意。
天色已晚,月华掩入浓云,是时候上床歇息。
施黛摸摸小白狐狸的脑袋,语气含了期待:“明天见,晚安。”
*
舒舒坦坦睡上一个好觉后,施黛第二天前往膳厅,正巧遇上江白砚。
她吃东西不忌口,什么美味来什么,酸甜辣样样喜欢。
比起施黛,江白砚的口味淡得多,身前正摆着一碗阳春面,清汤素净,点缀几点葱花。
这人用膳的习惯也和她不同,半垂着眼慢条斯理,安安静静的,脊背笔直如松。
施黛没忘记昨晚血蛊发作的景象,打了声招呼:“江公子,你身体好些了吗?”
江白砚脸上血色很浅的样子。
再看被他亲手划破的掌心,没缠绷带,血止住了,现出一条暗红长痕。
江白砚抬目望来:“无碍,多谢施小姐。”
昨夜他把剑锋横在施黛脖颈,换作旁人,已对他退避三舍。
看她泰然自若的神色,像是当真不在意。
“你缠缠绷带比较好。”
施黛好心道:“否则伤口可能更严重。”
哪怕涂了药,也是会感染的。
施黛没来由地怀疑,江白砚是不是连药也没擦。
“小姐。”
侍女采枝候在一旁:“来用膳吧,今日厨娘做了你爱吃的单笼金乳酥。”
说起吃的,施黛立马回神:“是不是还有软枣糕?我闻见香味了。”
“是。”
采枝笑说:“原本还做了鱼汤,没成想突然跑进一只猫,把鱼给叼了。”
这事可不常见。
施黛觉得有趣,弯起眼梢:“那只猫是飞檐走壁进来的?能进府里的院墙,轻功了得啊。”
“结果还是被逮住了。”
孟轲的笑音从身后响起:“你看,猫赃并获。”
施黛回头,她娘亲两手抱着只黑猫,与沈流霜站在膳厅门前。
今日心情上佳,孟轲嘴里闲不下来:“早些时候,我和流霜来膳厅,刚好见它窜出来——流霜身手好,一把就给它擒了。”
她说着低头,轻捏黑猫侧脸:“跑得倒快。”
猫咪睁大圆润的眼,状若委屈,可怜巴巴。
施黛嘴角一勾,合拢它两只前爪,朝孟轲拜了拜:“大人,草猫知错了。饶了我吧。”
她的笑声清凌凌,带点儿撒娇的意味,落在耳边,如清泉激石。
长安的世家子女往往温雅得体,举手投足带有矜贵之气。
与之相较,施黛的性格称不上循规蹈矩——
爱吃爱玩,只要高兴快活,便不加掩饰地笑开,生机太盛,叫人无法忽略。
这样的人,江白砚难以理解。
正如他不明白,一只平平无奇的黑猫,为何引得她眼笑眉舒。
忽地,正在逗猫的施黛侧过身来,握着猫爪子挥了挥:“江公子要来瞧瞧吗?”
江白砚笑笑:“不必。”
看他的脾气,不像是经常逗猫逗狗的人。
施黛心下了然,刚准备回头,却听那只黑猫喵呜一声。
施黛:“咦?”
黑猫身形灵巧,从孟轲怀里一跃而下,径直跳向了……
江白砚身上。
确切来说,在它扑上去之前,江白砚适时伸手,精准捏住了黑猫的后颈。
他反应太快,猫被吓得一颤,炸毛般扭动两下,爪子乱抓。
这猫怎么只往江白砚身边跑?
施黛没忍住笑,打趣道:“它很喜欢你。”
江白砚没多余的表情,正要把手里的黑猫丢开,听见施黛的声音。
“不是这么抓的。”
朝江白砚靠近几步,施黛压下笑意,谆谆教导:“提它后颈,猫会害怕。你抱一抱嘛。”
她没忘提醒:“小心点儿,只用右手就好,别碰到你左手的伤。”
黑猫明显被吓坏了,胡乱挣扎几下,缩起爪子夹上尾巴,一动不动。
孟轲也来凑热闹,啧啧称奇:“我之前抱这只猫,安抚了好一阵子,才让它乖乖听话。”
唯独对江白砚,它存有亲近之意,本能地往他身上去扑。
被施黛一瞬不瞬盯着,江白砚未做言语,打量近在咫尺的黑猫。
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兽,如何叫人心生快慰?
许是出于一时的困惑,江白砚心不在焉拎起黑猫,如施黛所言,把它揽入怀中。
施黛笑出声。
江白砚没有和动物接触的经验,抱猫的姿势堪称别扭。黑猫被整个压住,尾巴晃个不停,十分可怜。
眼见它又一次开始挣扎,施黛指一指江白砚的胳膊:“这里要往下一点,别压着它的脑袋。”
停顿须臾,江白砚敛起眉目,依言把右臂往下移。
黑猫渐渐变得安静,施黛后退一步。
冬天早上太阳正盛,透过敞开的门窗照进来,罩下暖洋洋的光。
江白砚抱着猫咪,眉间掠过淡淡光影,锐利的棱角得以柔化,显出莫名的温静。
黑猫趴在他怀里,小小一团,万分乖顺。
不知怎么,同样是怀抱一只猫,江白砚做起来,似乎比其他人好看得多。
“这样抱着,它就不会乱动了。”
施黛兴致盎然地怂恿:“你要摸一下吗?”
听她开口,江白砚垂目下望。
猫儿双瞳碧绿,身体柔软,蜷在他臂弯里,宛如一团云絮,偶尔甩一甩尾巴。
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数月前,江白砚斩断一只恶妖头颅,带它的尸体去领悬赏时,也是用的这个姿势。
神情未变,江白砚手心覆上黑猫:“施小姐时常逗猫?”
“偶尔。”
施黛道:“我没养猫,跳得进府里围墙的,就它这一只。”
她正说着,视线一转,表情顿了顿。
总觉得……江白砚摸猫的方式,不大对劲。
他五指修长,可以把黑猫的脖子全然拢住,此刻落在它后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按揉。
不似寻常的抚摸,反而像……要掐断什么人的脖颈一样。
谁是这样逗猫的?
“要不,”施黛道,“你摸一摸它后背?”
她一句话说完,忽见黑猫竖起尾巴,猛地抬头。
绿瞳幽幽,它的目光在江白砚脸上迅速扫过,像见到恐惧之物,从他怀中奋力跳出,一溜烟窜出膳厅,没了踪迹。
“怎么了?”
孟轲不明所以:“刚刚不还好好的?”
江白砚放下手臂,笑意浅淡:“野猫难驯,皆是如此。”
骗人。
一旁观望的阿狸磨磨牙,打了个寒颤。
它敢打赌,方才江白砚摸猫用的,是他杀人时的习惯性动作。
黑猫感受到危险,不被吓跑才稀奇。
“虽然是野猫,”施黛朝门外张望两眼,“见到你,它挺亲近的。”
她半开玩笑地想,难道江白砚是小鱼干转世不成?
江白砚扯了下唇,没出声。
长袖垂落,遮掩手掌,他捻起指尖,眼底一片漠然。
从那只猫身上,江白砚感知不出欢愉。
他只觉黑猫黏人,抚上它后颈时,记起了曾被他扼断咽喉的人与妖。
很容易杀掉,是他对那只猫唯一的认知。
施黛的喜悦从何而来,江白砚参悟不透,也懒于去想。
“啊,你的阳春面——”
施黛的一声低呼打破沉默。
深冬天冷,这么一会儿过去,江白砚的早膳凉了大半,没法食用。
她看了看冷掉的阳春面,侧过脑袋,倏然一笑:“和我们一起吃单笼金乳酥吧?味道一绝,一个不亏,两个赚到。”
黑猫逃走带来的遗憾没了个一干二净,施黛提起喜欢的糕点,又成了心满意得的模样。
她倒是对什么都提得起兴趣。
“不必,我已饱腹。”
江白砚淡声笑道:“多谢施小姐。”
*
吃完早餐后,施黛回房练习画符到傍晚,将近酉时,前往了镇厄司。
她这次出门,身边除却阿狸,还跟着道小小的影子。
——施云声走在她身边,鼓一鼓腮帮,踢飞路上的小石子。
这孩子被寻回施府后,在学堂念了一段时间的书。然而施云声对读书没有兴趣,只热衷于向施敬承学刀。
今天听施黛要去镇厄司,小孩眼中露出羡艳之色,很快被他死死压下。
施黛敏锐发觉这一点,大大方方问了他,想不想去镇厄司看看。
“我、我没有很想去。”
一边乖乖跟在她身边,施云声一边结巴嘟囔:“只是勉为其……难。”
施黛笑着伸手,摸上他后脑勺:“好好好,勉为其难。”
这是什么?
口是心非的傲娇小狼,先摸一把,果然是软乎乎的。
被施黛突然袭击,施云声脊背微僵,喉咙里发出低弱轻呜,用黑黢黢的眸子瞪她一眼。
可惜气势软绵绵的,毫无威胁性。
大昭境内,各州都设有镇厄司,司掌鬼神妖邪之事,广聚三教九流之人。
长安城中的这一处,是总司所在。
朱门大敞,金丝楠木匾额厚重庄严,最为瞩目的,是形形色色穿行其间的人。
藏地行僧、苗疆蛊师、道门修士、南海乩童汇聚于此,无论来多少次,施黛都打心底里觉得新奇。
目光一转,不经意间,她触到一道熟悉的影子。
江白砚居然也在镇厄司,穿着身广袖竹纹长袍,即便腰间配剑,也瞧不出杀伐之气,像个前来赏玩冬雪的世家公子。
在他跟前,站着个面露喜色的陌生少年。
施黛还没出声,就见身侧寒光一闪——
施云声拔刀而起,直攻江白砚。
江白砚没抬头,随手拔剑出鞘,不偏不倚,迎上施云声的长刀。
刀剑相撞,在冷风中发出清冽鸣响。
磅礴剑气锐不可当,施云声闷哼一声,被震得迅速退开。
可恶!
被一剑击退,小孩气势汹汹收起刀,满脸不服气。
江白砚神色不变:“施小姐,施小少爷。”
施黛暗暗叹了口气,有些头疼。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施云声把江白砚视为头号劲敌,每天都想和他打上一架。
理所当然地,一次也没赢过。
“江公子为什么在这里?”
施黛转过眼珠:“还有这位……”
方才施云声与江白砚动了手,受惊最重的,是那名陌生的锦衣少年。
此人年纪不大,岁数与施黛相仿,眉眼隽秀,穿得那叫一个泼天富贵。
乌发以价值不菲的玉冠束起,身披白狐大氅,腰间系着锦绣香囊,右手戴了个翡翠色玉扳指,晶莹剔透。
这位一看就很贵的公子被吓得不轻,面庞煞白到极点,整个人往后一退,险些摔倒。
“在、在下阎清欢。”
勉强稳下心神,少年掏出一块鲛绡手帕,拭去额角汗珠:“今日第一次来镇厄司,见笑了。”
“他是摇铃医。”
见施云声面露茫然,江白砚解释道:“摇铃医修习医道,是走街串巷的江湖郎中,只需摇响手中铃铛,百姓听见铃声,便可求医问药。”
施黛听说过这种大夫。
印象里,摇铃医四海为家,身无长物,眼前这个……
施黛看了看阎清欢手上价值连城的玉扳指。
“这是我爹送我的。”
感受到她的视线,阎清欢赧然道:“我从小研读医术,半月前决定成为摇铃医,这才离家来到长安。”
施黛接话:“阎公子不是长安人?”
“我从江南越州来。”
阎清欢不好意思地笑笑:“话本子里,行侠仗义之事大多发生在长安,我是慕名而来。”
话本子。
捕捉到关键信息,施黛点头。
明白了。这是位看多武侠小说,憧憬斩妖除魔的富家少爷。
事实的确如此。
阎清欢一颗心七上八下,看着跟前三人。
昨夜他辗转难眠,第二十五次看完了《斗破长安》,对镇厄司满怀期许,畅想到清晨。
现在一看,果然不同凡响。
这就是传说中的长安城总司吗?
好惊险,好江湖,连问候人的方式都这么别致,彼此用刀剑来招呼,把他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我叫施黛,这是我弟弟,施云声。”
施黛问:“阎公子与江公子认识?”
“第一次见。”
提及这件事,阎清欢难掩兴奋:“我昨日得到命令,从今天起,和你们一队查案。”
一队?
施黛看向江白砚。
镇厄司共十二卫,每一卫中,分设三个小队。
施黛不久前加入镇厄司,目前属于闲散人士,没有固定的队伍。
也就是说……
“镇厄司有令,我们三人暂定一队。”
江白砚道:“长安城内傀儡师一事,由我们探查。”
施黛微讶:“傀儡师?我们昨夜遇上的那个?”
施黛很有自知之明。
她和阎清欢都是初出茅庐的新人,江白砚虽然刚入镇厄司不久,但已崭露头角,破了好几起大案。
让江白砚领着他俩,属于老带新。
从另一个角度想,这个任务被交给他们,说明不难。
“正是。”
江白砚自袖中掏出一张薄纸:“这桩案子颇有猫腻。昨夜永庆坊大乱,被傀儡术操纵的,都是画皮妖。”
施黛好奇:“这张纸是什么?”
“画皮妖出现前,有人写了一则志怪故事,贴在长安城墙。”
江白砚把纸页递给她:“故事中,一名富商作恶多端,抛妻弃子、强抢百姓家财,还将一个年轻孤女强娶为妾,成婚当夜,竟见孤女褪下人皮,袒露枯骨。这则故事,名为《画皮》。”
画皮,恰好对应画皮妖。
施黛心下微动,点了点头。
“《画皮》里写,主人公住在永庆坊——”
江白砚扬唇:“而昨日永庆坊唯一的死者,就是个名叫穆涛的商人。不过穆涛没做过强抢民女的事,在街坊间名声不错。”
虽有出入,但死者身份和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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