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珵微微仰头，仰视着高头大马之上的陆云峥，没有上前，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得陆云峥心虚。
她轻扇眼睫，敛起心下的种种波澜，打马走到城门边上，给后方的运粮大队让出身位。
杨奉时闻信而来，窦大吉并其他几位坊正也跟随而至，嘴角都是压不住的笑意，忙不迭地安排开仓入库，开库支银，自不用陆云峥再多操心。
许松山也要回去了，陆云峥托他给许伯伯传个话，这回大约没时间登门致谢，请许伯伯保重身体，下回她再拜访。许松山大掌一挥：“云妹儿客气！”
许松山比她大几岁，小时候还给她扎过风筝，打小也是个憨直的性子。他又绕路送了陆云峥一程，道：“我怕宋家派人跟着你，这一绕路，你放心，就是有人跟着也得跟丢了！你别送了，我回去了，保重啊！”
陆云峥点头，用力挥了挥手。
回程时，不少台陵府的百姓来送，燕南坊拉住贺珵诉苦的那位大娘在最前面，往陆云峥和贺珵怀里塞了满满一个包袱，说都是自己做的，哭得比那日还惨。陆云峥推脱不过，揣着包袱乘上马车，远远地与他们挥手告别。
京里的口谕在得知他们启程后就缓了下来，并没有催着他们马上到京的意思，贺珵便作主还是让陆云峥乘马车。毕竟夜奔誉州又漏夜赶回，对陆云峥来说体力几乎已到极限，贺珵看她那日在马上的姿态便已知晓。
但他自始至终都是自己骑马。
陆云峥不跟他解释什么，他也就真的不来问她什么，到驿站了就与柏言他们一同用饭，也问她一嘴“吃好了吗”，就是不提她出走去誉州的事。
陆云峥心里的鼓越打越响，她知道，贺珵这是真生气了。
她不怕他冷脸板脸，也不怕他冷言呵斥，就怕他这样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想找个机会与贺珵好好说，可进京后连马车都未停稳，皇帝的旨意已送入东宫，着令二人列席明日朝会。
贺珵甚至带了几分和颜悦色：“用过晚膳，好好洗漱，早些睡吧。明日朝会面圣，要打起精神来应对。”
陆云峥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好吧。不说就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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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三，时值小雪，元京城飘起了天承二十二年的第一场雪。
这是陆云峥第一次踏入宣政殿。
气度恢宏的宣政广场，金碧辉煌的宣政殿，大熙朝的权力中心。
陆云峥随贺珵站在最前排，金阶灿灿，御座高置，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渺小，要仰起头才能看到皇帝明黄色的衣角。
随两人去台陵的各部官员一一奏报赈灾详情，台陵水祸已解，既修水利可防来年之患，又安民生以免瘟疫饥荒，实在称得上水患的赈灾典范，当论功行赏。
皇帝赞赏地点头：“太子做得不错。”又偏头向陆云峥道：“听说，疏浚连雾泽的法子是太子妃想出来的？”
陆云峥垂首敛息，答道：“臣不敢居功。臣父与定北王府前任家令曾为同僚，供职台陵多年，于水患多有见解，疏浚连雾泽之法，当归功于许家令和臣父。”
皇帝若有所思道：“定北王身边的人，个个都是好的。”
皇帝的叹气很轻，但陆云峥感受到了。
皇帝微顿，又对贺珵道：“台陵此番水患未竟事宜，就继续交由太子跟进。连雾泽既然开了疏浚的头，就得当件事来办，翻耕田地，抢种农作，乃至明年防汛，一应事宜，每月来报。”
贺珵却没有领命，而是上前一步，道：“臣以为，此事应由太子妃接管。”
宣政殿上不许喧哗，却止不住地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大熙朝并不是没有女官，只是女子任官品级一般较低，也不担任要职，没有资格进宣政殿面圣，更别提接掌地方灾建这样的大事。
更何况此人，还是太子妃。
此言也出乎了皇帝的意料，他一顿，随即看向朝堂众臣。
“禀陛下，臣以为不妥！”有大臣出列向皇帝进言，“太子妃为宣抚使往台陵赈灾，已是特例而为，如今事毕，臣以为，太子妃不应再涉国事，当安守东宫。且州府灾建，何等繁杂，太子妃殿下久居宫闱，实在不宜接管此事。”
殿内陆陆续续响起几声“臣附议”。
陆云峥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不解的目光落到贺珵身上，他并未回应她，只冷静地继续向皇帝奏道：“太子妃出身台陵，熟悉地形风土更胜于臣，接管此事，最是适宜。”
又另有一大臣反驳：“臣以为此言差矣。我朝能臣干吏众多，熟悉台陵地方风土的，难道只有太子妃了吗？太子妃为女眷，前朝后宫需得各司其职，方不致乱了纲常！”
众臣的言辞越来越激烈，就差没把“牝鸡司晨”四个字打到陆云峥脑门上了。
陆云峥原也没有想着非要继续接管这摊子事，可她不想，贺珵一句话，竟引起这样大的风浪来，她忽然就明白了在明皇后身边时，她常悄悄叹过的气是为了什么。
贺珵似乎早有预料，面不改色，仍要继续开口，却被陆云峥抢在了前面：“臣有言要奏，望陛下允准。”
“你说。”
陆云峥先是半转过身，冷冷地扫视了一圈七嘴八舌附议的大臣们，众人虽安静下来，可脸色仍是那样倨傲刚直，并未因为陆云峥的扫视改变半分。
“且不论东阳大长公主奉先帝命率军平叛，一把红缨枪安定地方；陛下登基之初，明皇后掌户部，开源节流攒下大熙立足之本；当年的定北王妃与台陵军共存亡，死守北羌与南隰。连年幼的楚国公主都为邦交远嫁，掌茶马司，她们不都是女眷吗？臣是奉监国之命，任宣抚使去往台陵，即便臣没有进宫，没有与太子成婚，是台陵一小女子，臣依然会尽力而为，只因臣是大熙子民，是台陵子民。”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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